红光化工厂案结案的第十天,江城的秋,终于染上了深冬的寒意。
雾,依旧是江城的常客,只是不再是晨雾,而是暮雾,傍晚时分,从江面升起,裹着微凉的风,漫过老城区的青石板路,漫过新城区的高楼大厦,漫过每一个街角巷尾,把江城裹成一团朦胧的水墨,温柔,却也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寒凉。
重案组的办公室里,终于有了一丝难得的清闲。林舟把所有的卷宗整理归档,给每个人都泡了一杯热茶,脸上带着疲惫却释然的笑容:“江队,这大半年,我们破了太多案子了,从造船厂的命案,到文渊巷的密室,到北湖的浮尸,城隍庙的符血,再到红光化工厂的焚尸,现在终于能好好歇歇了。”
江屹川坐在办公桌前,手里捧着一杯温热的白开水,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还是那熟悉的三下,目光落在窗外的江面,江面波光粼粼,暮雾袅袅,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泛着金色的光,温柔得不像话。
他知道,林舟说得对,案子一桩桩结了,罪恶一个个被惩罚,正义一次次被伸张,他们确实该歇歇了。可他的心里,却总有一丝不安,一丝警惕,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这温柔的暮雾里,藏在这平静的江城背后,随时可能破土而出,打破这份安宁。
刑警的直觉,从来都不会错。
这份不安,在傍晚六点,变成了现实。
报警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听筒里传来报案人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警……警察同志,快来!江城老城区的顾家老宅,死人了!死了好多人!老宅里全是血,还有奇怪的哭声,太吓人了!”
顾家老宅,是江城老城区有名的百年古宅,青砖黛瓦,飞檐翘角,庭院深深,是江城顾家的祖宅,顾家是江城的书香门第,祖上出过进士,现在的顾家,只剩一个年过七旬的老人,姓顾,名清和,是江城的退休教授,无儿无女,独自一人住在老宅里,平日里深居简出,很少和人来往,老宅也成了老城区最安静的角落。
江屹川和林舟赶到顾家老宅时,暮雾正浓,老宅的朱漆大门虚掩着,门缝里渗出来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混着古宅特有的樟木香气,还有一丝阴冷的湿气,让人不寒而栗。庭院里的桂花树落了一地的黄叶,石板路上有几滴暗红色的血渍,从大门一直延伸到正厅,像是一条血色的路,通向未知的黑暗。
正厅的门大开着,报案人是老宅的邻居,一个年过花甲的老太太,瘫坐在门槛上,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指着正厅里,说不出话来。
江屹川走进正厅的那一刻,连他这个见惯了生死的刑警,都忍不住心头一沉。
正厅的地上,躺着三具尸体,都是男性,年龄都在二十岁左右,穿着黑色的连帽衫,脸上蒙着口罩,手里还握着撬棍和匕首,显然是入室盗窃的小偷。他们的脖颈处,都有一道极细的血痕,颈动脉断裂,一击毙命,伤口平整,手法干净利落,和之前周德顺、苏景琛的伤口,一模一样,是手术刀造成的。
正厅的太师椅上,顾清和教授端坐着,头发花白,穿着一身藏青色的长衫,脸色平静,手里捧着一本泛黄的线装书,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他的指尖,沾着一丝淡淡的血渍,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
更诡异的是,老宅的二楼,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像是女人的哭声,又像是孩童的哭声,凄厉而悲凉,在暮雾里回荡,和古宅的寂静交织在一起,像是亡魂的呜咽,让人毛骨悚然。
“江队。”法医蹲在尸体旁,脸色凝重,“三名死者,都是入室盗窃的惯犯,有多次前科,死亡时间在下午四点到五点之间,致命伤是颈动脉割裂,手术刀造成,一刀毙命,手法精准,和之前的几起案子手法一致。顾清和教授身上没有任何伤痕,也没有挣扎痕迹,他说,这三个小偷闯进来偷东西,被他失手杀了,哭声是老宅的风声,不是人哭。”
林舟在老宅里搜查,二楼的哭声,果然是风吹过雕花窗棂的声响,像是哭声,却不是人发出的。老宅里的古董字画,安然无恙,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地上的血渍,只有三名小偷的,没有顾清和的,现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多余的脚印,像是一场正当防卫,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顾清和是个年过七旬的老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可能用手术刀,一刀一个,杀死三个年轻力壮的小偷?
他的指尖,为什么会沾着血渍?
他的眼神,为什么会如此平静,像是早就料到了这场杀戮?
那把手术刀,又在哪里?
江屹川站在正厅的中央,目光落在顾清和的身上,落在他手里的线装书上,落在地上的三具尸体上,落在老宅的每一个角落。
暮雾从雕花窗棂里涌进来,裹着血腥味,裹着樟木香,裹着那凄厉的风声,死死地锁着这座百年古宅。
他知道,这不是正当防卫,这不是失手杀人。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杀戮,一场披着正当防卫外衣的复仇,一场藏在百年古宅里的秘密。
顾家老宅,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
顾清和教授,也绝对不是表面上这么无害。
新的雾,又起了。
新的迷局,又开了。
新的罪恶,又藏在了江城的暮雾里,藏在了这座百年古宅的深处,藏在了顾清和教授平静的眼神里。
江屹川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警枪,依旧是那沉稳的三下。
他知道,他的追凶之路,永远不会停下。
江城的雾,永远不会散尽。
而他,永远是那个拨开迷雾的人,永远是那个守护正义的刑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