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滩的风,渐渐停了,暮色里的阳光,最后一点余晖,洒在码头的石阶上,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叶岚握着折叠刀的手,抖了很久,刀刃的寒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最后,她缓缓松开手,刀哐当一声,掉在木桌上,刀尖朝下,没入桌面的缝隙里,再也没有动过。
她的眼泪,还在流,却不再是控诉的泪,是释然的泪,是解脱的泪,是八年的恨,终于找到出口的泪。
“我认。”叶岚的声音沙哑,却很坚定,低着头,看着掉在桌上的刀,“我绑架孩子,犯法了,我知道,我愿意自首,愿意坐牢,我只求你,说话算话,把这笔钱还给那些受害者,把八年前的账,算清楚。”
程茂也抬起头,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憔悴的脸,眼角有皱纹,鬓角有白发,手里的计算器,终于停了下来。他看着江屹川,看着桌上的三千万现金,苦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疲惫:“我这辈子,算来算去,算丢了良心,算丢了安稳,最后还是算不过命。我也认,我自首,所有的事,都是我们两个人做的,和其他人无关。”
两人没有反抗,没有逃跑,只是静静地站在木桌旁,等着警方来抓他们。
江屹川拿出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平静:“行动吧。”
芦苇荡里的特警,立刻冲了出来,脚步声整齐,却没有急促的慌乱,他们走到叶岚和程茂面前,拿出手铐,轻轻铐住他们的手腕,没有推搡,没有呵斥,只有一种无声的尊重。
他们是罪犯,却也是受害者。
他们犯了法,却也只是被恨裹挟的可怜人。
叶岚被带走时,回头看了一眼江面,看了一眼那三千万的现金,眼里没有留恋,只有释然。她知道,这笔钱,终于能回到那些受苦的人手里,八年前的债,终于能慢慢还清,她的父母,在天上,应该能安息了。
程茂被带走时,只是低着头,嘴里反复念叨着:“账清了,账终于清了。”
江屹川站在码头的石阶上,看着他们被警车带走的背影,看着那三千万的现金被技术队封存,看着江面的薄冰,在余晖里慢慢融化。
他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丝沉重的平静。
这场绑架案,没有流血,没有牺牲,孩子平安,绑匪自首,赃款被追回,真相被揭开,八年前的旧账,终于有了一个交代。
这不是一场简单的破案,这是一场对人心的救赎,是一场对正义的坚守,是一场对恨的和解。
法律不会因为恨,就纵容犯罪,却也不会因为罪,就忘记那些受苦的人。
市局很快就成立了专项小组,重新梳理了八年前的红光化工厂排污案,把沈敬山的赃款,按比例分给了当年的受害者家属,那些被污染的村民,那些被克扣补偿金的职工,终于拿到了迟来的赔偿。程茂和叶岚,因绑架罪被提起公诉,考虑到他们没有伤害孩子,主动自首,认罪态度良好,加上叶岚是受害者,最终被从轻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和五年。
沈敬山的罪名,也被重新认定,加上了故意排污致人伤亡的罪名,原判的有期徒刑十年,被改判为无期徒刑,永远失去了出狱的机会。
八年前的债,终于偿了。
八年前的恨,终于解了。
八年前的公道,终于来了。
江屹川再次来到青弋河边时,雪已经化了大半,河水恢复了清澈,沿岸的村民,在河边洗衣洗菜,孩子们在河边玩耍,脸上带着笑容,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阴霾。
他站在河边,看着清澈的河水,看着岸边的炊烟,看着那些安居乐业的村民,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刑警的职责,从来都不是只破案抓人。
是追寻真相,是伸张正义,是守护平安,是让那些受苦的人,得到安慰,让那些恨的人,得到解脱,让那些罪恶的人,得到惩罚。
他做到了。
风掠过河面,带着初春的暖意,吹在脸上,温柔而和煦。
江面的冰,彻底融化了,河水潺潺东流,波光粼粼,像是一面镜子,映着江城的天,也映着人心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