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夜,来得比往日早一些。
江城的江岸,灯火次第亮起,暖黄的光揉碎在江水里,随着波流晃得温柔。江屹川刚走出刑侦支队的大门,晚风就裹着湿凉的水汽扑过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轻晃。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是林舟的号码,声音里带着一丝压不住的紧绷,像弦被轻轻扯紧:“江队,刚接到报警,城东老坟岗发现一具男尸,死状奇怪,法医初步判断,不是普通命案。”
老坟岗在城东的山坳里,是江城废弃多年的乱葬岗,杂草疯长,荒碑歪斜,夜里连路灯都没有,只有风声穿过枯木的呜咽,透着股渗人的凉意。警车的光柱劈开夜色,照亮了被踩倒的杂草,一具男性尸体蜷缩在一棵老槐树下,衣着是洗得发白的工装,年纪看着在四十上下。
江屹川蹲下身,指尖离尸体还有半尺,就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不是腐臭,是混合了朱砂、硫磺和一种说不出的腥甜,像某种祭祀用的巫蛊药引。尸体的脖颈处有一圈细密的针孔,呈环形排列,针孔周围的皮肤泛着青黑,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尽了气血。最诡异的是,死者的右手紧攥着一张黄符,符纸被血浸透,上面画着扭曲的纹路,边缘还沾着一点深绿色的药屑,和苏晚药庐里那瓦罐旁的漆屑,竟有几分相似。
“江队,你看这个。”林舟递过来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青铜佩,佩上刻着一只衔着艾草的飞鸟,纹路古朴,佩身磨得发亮,“在死者口袋里找到的,和苏晚桃木牌上的红绳,是同一种编织手法。”
江屹川捏着证物袋,指尖微微发沉。青铜佩的纹路,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脑子里猛地闪过苏晚药柜最底层的抽屉,那里曾放着一本泛黄的医书,书页里夹着一张老照片,照片上的女子和苏晚眉眼极像,胸前就挂着这么一枚青铜佩。当时只当是普通旧物,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照片背后,或许藏着苏晚求而不得的心安,也藏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旧案。
法医的初步报告很快传来:死者名叫赵二,是城东码头的搬运工,死亡时间在昨晚子时,死因是体内气血急剧流失,并非外伤或中毒,脖颈处的针孔是死后被人扎入,黄符上的血是死者本人的,上面的纹路是失传的巫蛊符,用来“锁魂”,而那深绿色的药屑,是一种罕见的毒草,名为“蚀骨藤”,熬成汁液后,可侵蚀人的气血,且无药可解。
“赵二半年前曾因盗窃被抓过,”林舟翻着手里的资料,声音压得很低,“当时录口供时,他提过一句,说认识一个懂巫蛊的女人,住在城西老巷,手里有能让人‘发财’的符。我们当时以为他胡说,没深究。现在看来,那个女人,很可能和苏晚有关。”
城西老巷,巫蛊,蚀骨藤,青铜佩。
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像散在夜色里的珠子,被一根无形的线串了起来,慢慢指向苏晚背后那段无人知晓的过往。江屹川站起身,目光扫过老坟岗的荒草,远处的山影在夜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他知道,苏晚的案子看似落幕,实则只是掀开了冰山一角,那江面上的新雾,终究还是漫到了岸边,缠上了他们。
“去查赵二的社会关系,重点查他半年前接触过的人,尤其是城西老巷的住户。”江屹川的声音在夜色里很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另外,把苏晚的医书和照片调出来,仔细查上面的青铜佩和相关人物,还有,去中药铺问,最近有没有人买过蚀骨藤,或是相关的药材。”
警车的灯光渐渐远去,老坟岗又恢复了死寂。风卷着符纸的碎片,在夜色里打旋,那枚青铜佩在证物袋里泛着冷光,像是在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遗忘的恩怨,一段藏在巫蛊与药香背后的,血淋淋的过往。新的雾,彻底笼罩了江城,而这一次,雾里藏着的,或许不只是执念,还有更凶险的罪恶,更复杂的人心,等着他一步步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