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盛夏,荷风送香,岸芷汀兰,开得最盛。青石堤的芷草,长得葳蕤,青嫩的叶挨挨挤挤,覆了半面堤岸,风过时,芷香混着荷香,混着江水的清润,漫开来,淡而不薄,温而不燥,像人间最妥帖的温柔,裹着整座城的安宁。
江边的乌篷船,依旧系在老柳树下,船板被日光晒得温润,船舷边的艾草与菖蒲,生得蓬蓬勃勃,船心的木盒,补好的乌木底托,在光里,泛着沉润的光,木盒里,不再是空的,放着一株晒干的芷草,一张泛黄的药方,还有一枚小小的乌木牌,刻着缠枝的芷草纹,纹路的尽头,是三个娟秀的柳体小字,巫,晚,苏。
是巫芷放的。
她终于现身了。
在一个晨光温柔的清晨,青石堤的芷草沾着晨露,江面的波光晃着碎金,巫芷就站在乌篷船边,一身素色的棉麻衣衫,眉眼与巫晚、苏晚,一模一样,左眉骨下,也有一颗浅痣,只是她的痣,是天生的,是巫家正统的血脉痕,不是蛊毒蚀的,不是刻意刻的,是最干净的,最温柔的,巫家的印记。
她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疤,从鬓角到下颌,是十年前大火烧的痕,却一点都不碍眼,反而添了一点温润的坚韧,她的喉间,依旧说不出话,只能用指尖,轻轻比划,眉眼含笑,眼底的光,澄澈而温柔,像盛着晨光,像盛着江水,像盛着,终于团圆的,滚烫的念想。
江屹川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没有走近,没有惊扰,只是安静的,看着这份迟了十年的团圆,看着巫家的血脉,终于,聚在了一起。
巫晚回来了。
刑满释放的那日,陈砚陪着她,从江城的监狱,走到沅陵的巫水畔,又从沅陵,回到了江城的江边。她穿着素色的棉麻衣衫,鬓角的白发梳得整齐,眉眼间没有了冷戾,只有一份平静的温和,像苏晚,像巫芷,像巫家最温柔的模样。她走到巫芷面前,看着妹妹脸上的疤,看着妹妹眼底的笑,看着妹妹指尖比划的模样,眼底的泪,终于落了下来,却笑着,伸出手,轻轻抚上妹妹的脸颊,指尖触到那道浅疤,温软的,像十年前,她牵着妹妹的手,走在沅陵的巫水畔,看艾草生,看芷草长。
十年了。
她们分开了十年,惦念了十年,疼惜了十年,终于,在江城的江边,在芷草的清香里,在乌篷船的温柔里,重逢了。
巫芷伸出手,指尖轻轻覆在姐姐的手背上,眉眼含笑,眼底的光,愈发温柔,她从衣袋里,取出那枚完整的乌木牌,刻着缠枝的芷草纹,纹路细密,银粉的光,在晨里,闪得温润,她把乌木牌,轻轻放在巫晚的掌心,又把苏晚的桃木牌,放在乌木牌的旁边,桃木的暖,乌木的凉,芷草的香,艾草的苦,在掌心,慢慢交融,像巫家的三个女儿,终于,聚在了一起。
桃木牌的「安」,乌木牌的「芷」,青铜佩的「巫」,是巫家的传承,是巫家的念想,是巫家的团圆。
陈砚就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眉眼温和,眼底带着释然的笑意。他也熬着药,也识着草木,也守着那份静心的安,他不再是巫门的传人,不再是炼蛊的恨人,只是一个放下执念的归人,守着巫家的药庐,守着沅陵的巫水,守着这份,岁岁长安的安宁。
江屹川站在青石堤上,看着江边的团圆,看着巫家的三个女儿,看着乌篷船边的芷草与艾草,看着江面的波光,晃着碎金的温柔,心底的沉凝,彻底散尽,只剩一份极致的平静,一份极致的温柔。
所有的案子,都结了。
所有的恩怨,都了了。
所有的执念,都放了。
所有的团圆,都来了。
巫家的故事,终于圆满了。巫晚炼蛊复仇,终归于药,守着沅陵的巫水,熬一辈子的清药;苏晚熬药求安,终归于江,守着江城的江水,护一辈子的安宁;巫芷守芷静心,终归于岸,守着青石堤的芷草,念一辈子的家人。三个女儿,三种模样,三种归途,却终究,都守着巫家的本心,都求着那份,岁岁长安。
陈砚在江城的老巷,开了一间小小的药庐,没有蛊,没有毒,只有救人的草药,只有清苦的药香,他学着苏晚的模样,熬药,救人,不收钱财,只收瓜果点心,巷子里的街坊,都喊他陈大夫,像当年喊苏娘子一样,温柔而亲切。
巫晚与巫芷,回了沅陵的巫水畔,在巫家老宅的旧址,开了一间药庐,院里种着艾草与芷草,风一吹,药香混着芷香,漫了半座山,她们熬药,救人,守着爹娘的坟,守着巫家的根,守着那份,最纯粹的草木本心。
江城的江边,乌篷船依旧系在老柳树下,船板上的芷草凝痕,在光里,闪着温柔的光,船心的木盒里,芷草依旧清香,药方依旧泛黄,乌木牌与桃木牌,并排摆着,安与芷,温柔相依,岁岁相伴。
青石堤的芷草,年年生,岁岁长,风一吹,芷香漫岸,像巫家的温柔,像人间的安宁,像那份,永远不会消散的,对家人的念想,对岁月的期盼,对人间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