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教过我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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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合上了。
沈昭握着那瓶药,静坐良久。
三年了,她从江南沈家那个被断言活不过二十的病弱小姐,变成徵宫一个特殊的存在——说是客人,却长居于此。说是囚徒,却享有少主亲自调药的殊荣。
宫远徵从未说过留她做什么。起初她以为是父亲与宫门做了交易,用沈家某样东西换她一条生路。可后来她慢慢察觉,或许不止如此。
那个乖张少年,会在她咳血时彻夜翻医书,会因她说一句“药苦”而改良药方,会在雷雨夜默不作声地坐在她外间的榻上守到天明——虽然每次都说“怕你死在这儿,我不好跟你家交代”。
她收起药瓶,重新拿起绣绷。针线穿梭间,思绪却飘远了。
选亲大典……这意味着宫门即将迎来许多外人。而宫远徵特意提醒她少外出,是在担心什么?
正想着,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不是宫远徵的。
“沈姑娘!”药童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惶急,“出事了!山谷外的药铺遭袭,掌柜的拼死回来报信,说、说新娘里混进了无锋刺客!”
针尖刺入指尖。
沈昭低头,看着那滴迅速凝聚的血珠,心口忽然狠狠一抽——不是旧疾发作的那种闷痛,而是一种近乎预感的、冰冷的不安。
她想起宫远徵临走前那个笑。
想起他说“少给我添麻烦”时,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
窗外,雾气散尽,旧尘山谷露出了它森严的全貌。飞檐连廊,岗哨暗堡,这个她住了三年的地方,忽然变得陌生起来。
沈昭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宫远徵正站在角宫最高的阁楼上,远眺山谷入口的方向。
他腰间皮囊里的毒镖冷硬地硌着皮肉,而怀中,还揣着另一瓶药——比给沈昭的那瓶更烈,是他新研制的、能在心疾发作时强行续命的虎狼之方。
“远徵弟弟在看什么?”
身后传来温润的嗓音。宫远徵不必回头也知道是谁——整个宫门,会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人。
“看雾。”他答,转身面向来人,脸上那点外露的情绪已收拾得干干净净,“哥,药铺的事你听说了?”
宫尚角一袭玄衣,负手而立,闻言微微颔首:“听说了。你怀疑新娘中有刺客?”
“不是怀疑,是确定。”宫远徵冷笑,银铃随着他偏头的动作轻响,“无锋在江湖多年,出手从不留活口怎么可能刚好暗器射偏,还偏偏在那掌柜假死的尸体旁说新娘中混有无锋刺客,那掌柜能逃回来报信,这本身就是一场局。”
宫尚角看着他,目光深沉:“那你打算如何?”
“自然是……”宫远徵从皮囊中取出一枚毒镖,指尖轻抚镖尖,“一个个试过去。无锋的人,再会伪装,也逃不过我的毒。”
他说得轻巧,眼底却闪过一丝极淡的迟疑。宫尚角捕捉到了。
“在担心西厢那位?”
宫远徵手指一顿。
“没有。”他别开脸,“她一个病秧子,与这些事无关。”
宫尚角不再追问,只道:“选亲期间,徵宫需加强戒备。你既留了人在身边,就要护周全。”
这话说得平淡,宫远徵却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握紧毒镖,尖锐的边缘刺入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
“知道。”他低声道,“我不会让她出事。”
不会让任何人,动他徵宫的东西。
尤其是那个喝药怕苦、绣花丑陋、却在他最难熬的三年里,用一双平静温和的眼睛看着他的病弱姑娘。
哪怕她从来不知道,三年前他留下她,不是因为沈家的交易,而是因为她在病榻上拉住他的衣袖,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徵公子,你的铃铛……真好听。”
那是第一次,有人不是因为惧怕或奉承,而只是单纯地,说他身上的声音好听。
宫远徵收起毒镖,转身下楼。
晨光彻底铺满山谷,而他银铃的声响,一路穿过长廊,朝着徵宫的方向,越来越急,越来越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