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愿与君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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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昭坐在窗边的矮榻上,手中针线未停。莲花已经绣完了,虽然依旧歪扭,但至少能看出是花了。
她在旁边添了几片叶子,翠色的丝线在日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门被粗鲁地推开时,她指尖又是一颤。这次针尖没刺到皮肉,因为有人更快地捏住了她的手腕。
“你是打算把自己扎成筛子,好让我拿你试新毒么?”
宫远徵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惯有的讥诮。他手指冰凉,力道却不重,只轻轻一带,那根绣花针便脱了手,落在缎面上。
沈昭抬眼,看见他肩上落着几片奇异的花瓣——粉紫色的,边缘带着细小的锯齿,不是旧尘山谷该有的东西。
“你去谷口了?”她轻声问。
宫远徵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丢在她膝上:“顺路带的。今日抓到了一个无锋刺客。”
油纸散开,露出里头几块精致的糕点,做成桃花模样,粉白相间。甜腻的香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沈昭放下手中的绣绷,只看着他拂去肩上的花瓣,又摘下腰间皮囊,倒出几枚新的暗器。这些暗器比平日的更小更薄,在日光下几乎透明。
“这么容易?”她问。
“无锋没那么蠢。”宫远徵答得干脆,见她没吃又补了一句,“你不尝尝吗?”
他说这话时,没看她,手指灵巧地将暗器一枚枚嵌进皮囊内衬的卡槽里。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可沈昭还是捕捉到他眼角一丝极细微的烦躁。
她捻起一块糕点,入口即化,眸间瞬间亮了。她不经意的询问:“徵公子在担心什么?”
宫远徵动作一顿。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他嗤笑,“该担心的是那些新娘——进了宫门,生死可就由不得她们自己了。”
沈昭垂下眼,没再说话。手指轻轻抚过那些桃花糕。粉白的糕点,做得精致可爱。
少年走了,还故意的把挂在外面的铃铛弄的泠泠作响。沈昭不知道,他并没有回去休息,而是进入了……地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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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日头渐高,药房的香气被蒸腾得更浓郁了。
沈昭收起没吃完的糕点,重新拿起绣绷。针线穿梭间,她忽然听见一阵极轻的铃响——不是檐下的风铃,而是宫远徵发间银铃特有的清音。
他回来了?这么快?
门再次被推开时,宫远徵的脸色比出去时更沉。他肩上那几片粉紫花瓣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暗红的痕迹——像是血,又像是某种染料的渍。
沈昭放下针线,起身去端茶。茶是温的,她一直备着。
宫远徵没接,只盯着她看了半晌,突然问:“你怕死么?”
问题来得突兀,沈昭握着茶盏的手却稳当:“怕。”
“怎么个怕法?”
“怕疼。”她答得诚实,“怕苦。怕心口痛起来时,喘不上气的那种绝望。”
宫远徵嗤笑:“就这些?”
“还有。”沈昭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怕死得没有意义。怕辜负了让我活到现在的人。”
宫远徵不说话了。他走到窗边,背对着她,肩背绷得笔直。日光透过窗棂,在他墨蓝的衣料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
“远徵。”
只一声轻唤,宫远徵微微侧头,语气有点不耐烦:“做什么?”
“你头发乱了。”沈昭走到他跟前,抬手,指尖掠过他额前散落的发丝,替他别到耳后。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整夜不眠,当心哥哥知道了又要训你。”
宫远徵耳尖微红,猛地后退半步:“我哥才不会管这些小事。”
“是吗?”沈昭收回手,眉眼弯弯,“上月是谁因为试毒昏迷三日,被角公子禁足半月,连药圃都不让进?”
“……那是意外。”
“上上次是谁——”
“沈昭!”宫远徵咬牙打断她,苍白的脸上浮起薄红,“你再提这些,今日的蜜饯就没有了。”
这威胁对沈昭极有效。她立刻收声,做出一副乖巧模样,只是眼中笑意怎么都藏不住。宫远徵看得心头微恼,又拿她没办法,最后只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
银铃声渐远,沈昭才慢慢收起笑容。
她知道,他向来遵循着,活着比死更可怕,她不怕死,怕的是再也看不到这么鲜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