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在身边醒来的时候,扉间其实还没觉得有多尴尬。
直到泉奈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嗷呜一声扑过来压在他俩腿上,扯着嗓子喊什么全家抱抱,还故意挤眉弄眼地笑。
扉间和斑瞬间达成了罕见的共识,抬手就把这碍事的家伙往床底下踹。泉奈嗷叫着滚下去,斑干脆掀被子起身,追着他弟弟满屋子跑,拖鞋踩在地板上咚咚响。
扉间重新倒回床上,鼻尖还能闻到斑身上残留的木质香气,那是属于拥抱过后的余温。他把脸埋进枕头里,没去管外面鸡飞狗跳的兄弟俩。
他迟早得搞清楚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情绪到底是怎么回事,但跟所有需要走心的事一样,他只想把这个问题拖到天荒地老。情绪这玩意儿从来就不是他擅长的领域,可现在更糟——每往前迈一步试图治愈过去,他那颗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心就缩成一团,像只受惊的乌龟似的往壳里钻。明明知道往前走才是对的,却又怕得要死,怕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被撕开一次。
他招谁惹谁了?怎么就把自己活成了这么拧巴的样子。理智上他已经接受了要往前走的事实,也信任眼前这两个宇智波,尤其是斑。可心里那道坎就是过不去,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再被狠狠捅一刀。
被坑过一次,看谁都像要坑他的王八蛋。
早餐桌上的画风从一开始就歪了。斑和泉奈跟两只掐架的斗鸡似的,你往我碗里撒盐,我在桌下踹你小腿,吵得不可开交。直到泉奈一脚踹错了地方,结结实实蹬在扉间膝盖上。
扉间抬眼扫了他俩一下,没说话。
那眼神凉得像冰碴子,兄弟俩瞬间挺直了腰板,连呼吸都放轻了。扉间低头继续喝碗里的粥,表情平静得吓人——他俩都知道,要是再敢闹,这位爷能当场把桌子掀了。在他喝够一杯茶之前,没人敢触这个霉头。
吃完早饭,碗碟被随意堆在水槽里没洗,扉间就迎来了今天的第二个暴击。
他早看出来斑不对劲了,那家伙从刚才开始就时不时偷瞄他,眼神躲躲闪闪的。直到斑清了清嗓子,终于憋不住开口,邀请他去书房谈谈,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好像怕说出来的话会把他吓跑。
扉间的心瞬间揪紧,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往最坏的方向想,却还是跟着斑走了过去。
书房里的桌子难得收拾得干干净净,斑一坐下就把一卷卷轴推到桌上。可等扉间伸手去拿的时候,斑又突然按住卷轴,咬着下唇,眼神飘来飘去,紧张得像是要宣布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只是看不下去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斑先开了口,语气有点生硬,“目前还没定下来任何事,我们后来又通了几次信,但我都没给准话,就等着你一起拿主意。”
说完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把手挪开,把卷轴推到扉间面前。
扉间带着满肚子疑惑展开卷轴,飞快扫了一遍内容,又倒回去重新读了一遍,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只能小心翼翼把卷轴放下,生怕一个手抖把这宝贝东西弄掉。
“和平……”他低声念出这两个字,喉咙发紧。
“是停火协议,”斑连忙纠正,“至少目前是这样。还不是正式同盟,你不想答应的话,我们随时可以作废。”
“你是为了我才做的这些?”扉间的视线还黏在卷轴上,明明已经把它卷起来了,可那些字像是刻在了他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他能一眼认出信上两种笔迹——一种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属于哥哥的工整字迹,另一种则带着泪痕,笔触有些凌乱,一看就是斑写的回信。这一切太不真实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斑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轻哼一声,别过脸:“我可没那么闲,只为你一个人忙活。”
可他不敢跟扉间对视的样子,早就把自己卖了。扉间把这茬记在心里,打算回头再算账,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想——斗了好几代的两族,居然真的有可能停战,就因为斑看他过得太煎熬,就想办法给了他一条出路。
多少人能因此活下来?孩子们不用再从小就学着杀人,不用再眼睁睁看着家人惨死。这一切,都是因为斑看到了他的挣扎,想帮他一把。
“你说你们后来又通了几次信?”扉间试探着问。话音刚落,桌上就堆了好几卷新的卷轴。
“他提了好几个方案,我都没给准信,就怕你不同意。毕竟你比我更了解他的想法,有你帮忙参谋才靠谱。好不容易有个知根知底的内应,不用白不用,对吧?”
“对。”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斑急得差点跳起来。
“行了。”扉间翻了个白眼,嘴角却忍不住往上弯了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经历了这么多事,他怎么还会觉得斑是在利用他?虽然花了很长时间,但他终于敢相信,自己在这两个宇智波心里,不只是个能打探情报的工具人。就像他之前想的那样,他信任斑,知道这人不会干出那种事。
看着斑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垮下来的样子,扉间觉得有点好笑。
“那就好。这些卷轴你都可以看看,他从正式的和平条约,到那什么见鬼的建村计划,全都写了。就是我们以前聊过的那个村子。”
“建村……他居然还在提这件事。”扉间伸手碰了碰那些卷轴,不知道哪一卷里藏着那个他听了无数次的梦想。以前斑跟他念叨的时候,他有时候会认真听,有时候会故意打断,可现在想来,他甚至能把那段演讲背下来。
“是吗?我还以为他只是死心眼,非要缠着我问。”
“是冥顽不灵。”扉间纠正道。
斑嗤笑一声:“我看这词用来形容你更合适。”
扉间差点没忍住朝他吐舌头,最后还是硬生生憋住了。
“不过建村……那不是你的梦想吗?”
斑的表情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别过脸,眼神飘向窗外,像是在逃避什么似的。
“我很久以前确实这么想过。”他含糊地应着,刻意避开了那个真正该回答的问题。
“是。”扉间步步紧逼,“但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或许?说实话我也不清楚。当初想建村子,只是为了护住我仅剩的几个弟弟。可现在我自己的实力足够做到这点了,再加上你相助,更是如虎添翼。我现在还要村子做什么?”
“为了护住别人的弟弟。”扉间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他心上。
斑扫了他一眼,他耸耸肩,假装没听懂那话里的深意。脑子里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柱间的声音,那家伙总在他耳边念叨些奇奇怪怪的大道理,搅得他的道德准则都乱了套,逼他去想那些平时根本不会碰的破事。
烦死人了。
如果有良心就是这种感觉,那他宁愿一辈子没这玩意儿。明明什么都没做,就先背上了负罪感,简直莫名其妙。他从来就不信什么村子,以前柱间一开口提这事,他只会翻个白眼,嘲讽两族和谈的概率比天上掉馅饼还低,让柱间趁早死了这条心别来烦他。
可现在跟斑坐在这里,隔着书桌看着那卷摊开的卷轴——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像是什么都没装,却藏着足以改变一切的开端。他忽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一辈子。
如果当初他没来这里,会不会有别的办法说服斑?这念头根本没意义,毕竟他已经来了,没人知道另一条路会是什么样。可那些念头就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柱间这些年说过的所有关于和平的话,都在他脑子里翻来覆去地转。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试着去理解那些话。
两人都沉默了,偶尔对上眼,又很快错开,各自陷入了思绪里。安静里能听见泉奈在别的房间里哼着跑调的歌,叮叮当当不知道在摆弄什么,倒意外地冲淡了紧绷的气氛。最后还是斑先开了口。
“我们不会逼你做任何让你不舒服的事。”
扉间抿了抿嘴,眼神复杂:“但你不能把我的感受放在全族的利益之上。孩子们难道不配拥有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吗?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强的哥哥。”
他看着斑,对方脸上闪过一丝被夸得得意,又很快被现实压下去的纠结。
“如果和千手建村子……”斑放柔了声音,像是在哄一只炸毛的猫,“你就得再见到他,还有那些千手的人。”
扉间叹了口气:“不一定。他总不可能挨个认识我们族里的人,而且他的查克拉辨识度那么高,避开他太容易了。有了村子这么大的地方,我随便找个角落躲着,就能一辈子不跟他们打交道。只要待在自己人身边就行。”
他偏过头,看着窗外晴朗的天。这样的早晨他以前也见过,那时候他会在后门廊摆上早餐,听柱间叽叽喳喳地数着园子里的鸟窝。
就算柱间伤他那么深,他也没法相信柱间是故意的。他们的信念从来都不一样,但都是为了自己的族人。知道柱间觉得他离开是最好的选择时,他当然痛,可这点矛盾还不足以让他恨柱间。柱间值得拥有这样的清晨,值得有人陪他看鸟窝。
他也值得。
看着窗外一群飞鸟盘旋而过,他忽然开始想象,建了村子之后会是什么样。他可以和斑一起坐在后门廊吃早餐,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抢走他在乎的东西。
“回信给他。”他轻声说,“告诉他,他可以建村子。让他去邀请任何愿意加入的家族,我们也会这么做。我的过去,不该挡住别人的未来。”
“你确定?”
“确定。”扉间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那些伤痛或许永远不会消失,但确实在慢慢变淡——这全是眼前这个人的功劳。斑又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确认他不是在强撑,才也点了头。
“行吧。那你赶紧走,我今天还有一堆事要做,全是算账的破事。”斑一只手挥向书桌角落堆着的账本,那是他最头疼的收尾工作。
扉间忍不住笑了,刚才那点伤感瞬间烟消云散。他挑了挑眉:“你算账算得挺好啊。”
“做得好不代表我喜欢。”
“也是。”扉间故意拖长了语调,“要是你求我两句,说不定我可以考虑帮你。”
话音刚落,一卷月度账本就砸在了他胸口。没有预想中的嘲讽,扉间心里清楚,这大概就是斑能给出的最温和的回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