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特正盯着眼前的蜷翼魔毒液出神，连鼻尖几乎要贴到玻璃容器上都没察觉，直到眼角余光瞥见一只手按在了他的桌沿上。

“你的许可证呢？”

他猛地眨了眨眼，好不容易才从神奇动物的世界里拽回神来。格雷夫斯站在桌前，脸上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严肃表情，仿佛天生就不会笑似的。

“什么？”纽特还有些发懵。

“你的入境许可证，还有神奇动物的饲养许可。拿出来我看看。”格雷夫斯的语气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纽特皱了皱眉。过往的经验告诉他，一旦有人开始查他的许可证，接下来十有八九就是挥舞着文件大喊大叫，再把他赶去跑各种手续。不过……他瞥见角落里的蒲绒绒正缩在格雷夫斯脚边打盹，这小家伙的眼光一向毒辣，能让它愿意靠过去的人，总不至于太坏。

“哦，我放在——”纽特顿了顿，才想起许可证塞在外套口袋里，忙伸手把椅背上那件蓝色粗花呢外套拽下来，“这里。”

他从内袋摸出个边角磨得发白的皮夹，皮夹上挂着个和他那只魔法箱子同款的小挂饰。翻找了两秒，掏出一叠皱巴巴的文件。还好，看起来没丢什么。

“给你。”纽特把文件递了过去。

格雷夫斯接过文件时，脸上带着种认命似的表情。

“谢谢。”他一张张翻看着，眉头越皱越紧，那副痛苦的模样和纽特之前遇到的所有海关官员如出一辙，但至少他没当场炸毛。

确认格雷夫斯暂时不会来找麻烦，纽特立刻又扎回了神奇动物的世界里，把刚才那点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不知道过了多久，纽特正拿着放大镜仔细观察皮克特灵活的指关节，格雷夫斯的声音又把他拽回了现实。

“你没有囊豹的许可证。”格雷夫斯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难以置信，“囊豹……就是那种能轻易团灭非洲巫师聚居地的怪物？”

“它们只有被激怒的时候才会袭击村庄。”纽特下意识地纠正，随后又补充道，“而且我不是没有许可证，是津巴布韦魔法总督亲自签署了公告，命令我不准把它送回去，还说谁敢强行送回，他就对谁宣战。说实话，我觉得他有点小题大做了。”

格雷夫斯又露出了那种面无表情的严肃脸。

“只要每两天给它喂一次薄荷补剂，它就乖得很。”纽特赶紧解释，“薄荷能压制它呼吸里的瘟疫气息，不会传染给人和其他动物。”

那只囊豹真的很了不起。纽特花了整整一个月才追踪到它，又花了半个月才成功将它捕获。它颈后那排带刺的皮囊，是纽特见过最漂亮的标本之一。

格雷夫斯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过了两秒，才再次开口。

“你的国际神奇动物进口许可证月底就要过期了，还有小精灵的饲养许可早在二月份就失效了。”格雷夫斯把文件递了回来。

“真的？”纽特有些惊讶。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他明明记得进口许可证还有半年才到期。看来得趁去巴黎的时候赶紧补办了。“谢谢你提醒我。”

格雷夫斯只是点了点头。纽特冲他笑了笑，算是回礼。

格雷夫斯正躺在小床上，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纽特借给他的笔记本上。那本子里全是纽特手写的观察笔记和手绘的动物插图，除了神奇动物，再也找不到别的内容——毕竟纽特眼里从来只有这些小家伙。

他正看着关于囊豹的可怕描述，难怪那位魔法总督死活不肯接回这只怪物。

纽特这会儿正站在甲板上，眼巴巴地望着海面，盼着能看到海蛇的身影。格雷夫斯尽量不和其他乘客多接触，生怕有人问起他的船票或者护照——那可是个麻烦的漏洞。

忽然，有个毛茸茸的东西在他耳边嗅了嗅。

格雷夫斯转过头，就看到嗅嗅沃尔特正用那双圆溜溜的眼睛盯着他。

看来只要给过这小家伙亮闪闪的东西，就能和它结成一辈子的“盟友”。

“有事吗？”格雷夫斯下意识地开口。纽特总把他的动物当成有智慧的生物聊天，这习惯居然也传染给了自己。

沃尔特眨了眨眼，两只小爪子开始扒拉他的马甲口袋，眼睛还死死盯着他的脸。

格雷夫斯挑了挑眉。“你找不到别的了，烟盒已经给过你了，剩下的都被格林德沃拿走了。”

包括他从傲罗学院毕业时父母送他的银怀表。那对老人没过多久就去世了。比起魔杖，他更怀念怀表在口袋里沉甸甸的触感。

他们早晚会发现我是冒牌货。

格雷夫斯把这个烦人的念头压下去，强迫自己重新把注意力放回笔记本上，继续研究囊豹的解剖结构和纽特关于它们免疫系统的推测。

沃尔特又扒拉了几分钟口袋，终于放弃了，不满地哼了一声，四仰八叉地瘫在格雷夫斯胸口。格雷夫斯懒得把它挪开，任由它在自己胸口当垫子。

纽特正站在甲板的另一侧，看着几只鸟蛇幼崽追着蟋蟀扑腾，脸上满是藏不住的笑意。能有人愿意听他聊这些小家伙，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格雷夫斯就站在他身边，正饶有兴致地看着鸟蛇幼崽，时不时还能问出几个精准又有深度的问题。有些问题纽特能答上来，有些他也摸不着头脑，还有些是他自己都没想过的——最后这种问题最对他的胃口，已经被他记在了随身的小本子上，打算回去慢慢琢磨。

忽然，一只幼崽把纽特的手指当成了蟋蟀，张嘴就啄了一下。

“它们自然生长能长到多大？”格雷夫斯问道。这时另一只幼崽扑腾着翅膀落到他肩膀上，他用指尖轻轻挠了挠幼崽的下巴。小家伙发出满足的啾啾声，暂时忘了追蟋蟀。

“雌性成年后能长到十五英尺，不用魔法辅助的话。”

格雷夫斯点了点头，嘴角几乎要弯起来——这大概是纽特第一次看到他露出放松的表情。鸟蛇幼崽顺着他的胳膊滑下来，缠在他手腕上，软乎乎的身体带着点温热的触感。

纽特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暖意。他记得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是在霍格沃茨二年级的时候，和莱塔一起在湖边寻找被人鱼绑住脚的彩球鱼。

时隔多年，那段回忆带着点苦涩，但依旧是段美好的记忆。

只是现在这个瞬间，或许会比当年更难忘。

一只鸟蛇幼崽扑棱着翅膀飞上来，精准落在纽特的头发上，骄傲地把小胸脯一挺，发出一声响亮又得意到不行的啾鸣。

纽特忍不住笑出了声。

眼角余光扫过，他好像看见格雷夫斯的嘴角真的往上挑了一下。

突然，格林德沃的魔咒带着一道淡蓝色的光弧射来，格雷夫斯整个人被狠狠掀飞，肩胛骨结结实实撞在身后的砖墙上，疼得他眼前发黑。格林德沃脸上挂着那种扭曲又嚣张的笑，再次举起了魔杖——

有什么东西戳了戳他的肩膀。

格雷夫斯猛地惊醒，手条件反射地摸向本该插着魔杖的地方，摸了个空才后知后觉回过神，想起自己在哪儿。纽特正凑在他床边，脸上挂着又期待又紧张的傻笑，眼睛根本没看他的脸，一个劲儿往他衬衫领口瞟。

“你有事？”格雷夫斯终于开口。纽特在他床边蹦跶得跟个弹簧似的，绝对没好事，十有八九又和那些神奇动物脱不了干系。

“你一定要去看！”纽特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兴奋，那股劲儿差点顺着空气传染过来。

“行吧。”格雷夫斯坐起身，身下一堆蒲绒绒被他带得滚了一地，活像场小型雪崩。他任由纽特拉着自己往外走，这家伙的样子明显是一整夜没合眼——在纽特那半合法半违规的皮箱里，从来没有什么固定日程，一切随遇而安，连睡觉都跟赶通告似的，全看纽特什么时候想睡。

纽特一路风风火火地拽着他，最后停在了月痴兽的栖息地。他拉着格雷夫斯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面，然后把手指竖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之前只见过一次它们这么做。”纽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几乎要融进夜里的风里。

两人一起探出头，绕过岩石看向栖息地。

一只月痴兽正站在月光最亮的那片草地上，用纤细的后腿撑着身子，竟在……跳舞。没有别的词能形容它此刻的动作了。它的前腿在空中轻轻挥舞，后脚在草地上踏出复杂又精巧的步子，把长草压得弯了腰。其他月痴兽正一只接一只围过来，安安静静地看着它跳。

格雷夫斯忍不住侧头看了眼纽特。月光洒在他脸上，把他的眼睛映得亮晶晶的，满是痴迷与惊叹，嘴角也不自觉地翘着，头发上还沾着细碎的银白月光，像是落了一地星屑。

他转回头看向月痴兽，这会儿已经有另一只月痴兽加入进来，两只小家伙正绕着圈子跳着复杂的双人舞步。

比格林德沃的噩梦要顺眼多了。

格雷夫斯再次醒来时，迎接他的不是纽特工作室里的人造灯光，而是暖洋洋的自然日光。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昨晚月痴兽跳完舞后，纽特主动邀请他去皮箱上层的小木屋过夜，说自己要整理观察笔记。日光倒是解释得通了，可身上这堆暖乎乎毛茸茸的玩意儿是怎么回事？

他抬手扒拉了一下，发现是一只毫无悔意的嗅嗅和六只睡得正香的蒲绒绒。肯定是沃尔特放它们进来的，那家伙睡觉从来不管不顾，四肢摊得像只八爪鱼。格雷夫斯瞥见嗅嗅的育儿袋里还露着点亮晶晶的边角，不用想也知道，这小东西多半一晚上把整艘船都偷空了。

等他坐国际门钥匙回美国前，非得把纽特拉去机械师那儿，把皮箱的锁全换一遍不可。

格雷夫斯把这些贪睡的小家伙拢到一起，抱着它们走回皮箱里。刚下到梯子底部，他就顿住了脚步。

纽特趴在自己的书桌前睡得正熟，一只手还松松地攥着羽毛笔，整个人被一群神奇动物埋了个严实。护树罗锅在他头发里轻轻晃着身子，隐形兽蜷在他腿上，鸟蛇幼崽像羽毛围巾似的搭在他肩膀上，小精灵窝在他臂弯里，连那只体型庞大的毒角兽都把脑袋搁在他脚边。

毒角兽抬了抬头，懒洋洋地瞟了格雷夫斯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起来这么早干嘛？天还没亮透呢”，接着舔了舔爪子，又把头埋回去睡了。

这绝对是格雷夫斯这辈子见过最离谱的画面，简直像随时要出乱子的大型事故现场。

可他的嘴角还是忍不住，偷偷往上翘了一点。

第3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