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数日,宋知安都沉浸在那种被极致偏爱的幸福感里,整个人像是泡在蜜糖里,连走路都带着甜丝丝的雀跃。
裴妄似乎也比以往更纵容她,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他几乎都会答应。
直到那天,林琳神神秘秘地约她出来喝下午茶。
“知安,你听说了吗?”
林琳压低声音,眼神里闪烁着八卦和一丝不确定。
“听说什么?”宋知安搅拌着杯中的拿铁,心情很好。
“就是……关于裴总可能要结婚的消息。”
林琳观察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宋知安搅拌咖啡的动作猛地顿住,指尖微微发凉。
“什么消息?和谁?”她的声音下意识绷紧。
“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就是圈子里最近都在传,说裴家好像有意让裴总尽快定下来,好像是在接触几家合适的……”
林琳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她看到宋知安的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
“又是那些闲话吧。”
宋知安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端起咖啡杯,却发现手有些抖,她又放下,“之前不也传过吗?都是瞎说的。”
“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林琳犹豫了一下,“听说……是裴太太亲自在张罗。
而且,我有个表姐,在某个高端婚庆公司工作,她说最近接到裴家助理的咨询电话,问了一些……关于婚礼场地和流程的事情。”
“哐当”一声,宋知安的勺子不小心碰到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
婚礼场地?流程?
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喘不过气来。
之前那些零碎的闲话,或许还能自欺欺人地解释为嫉妒或谣言。但咨询婚庆公司……性质完全不同。
“可能……可能是帮别人问的呢?”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带着最后的侥幸。
林琳同情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接下来的几天,宋知安像是失了魂。
她偷偷观察裴妄,试图从他脸上或话语里找到蛛丝马迹。
可他一切如常,依旧是那个沉默寡言却对她有求必应的裴妄。
早上为她挑衣服,晚上尽量赶回来陪她吃饭,夜里将她拥在怀里入睡。
他没有提起任何关于婚姻、关于未来的话题。
这种“正常”,在这种传闻背景下,反而显得异常。
像暴风雨来临前,令人窒息的平静。
宋知安开始失眠。
半夜醒来,听着身边男人沉稳的呼吸,看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轮廓,心口一阵阵发慌。
她想摇醒他,直接问个明白:那些传闻是不是真的?你……会不会娶别人?
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敢。
怕听到那个她无法承受的答案,怕打破眼前这虚假的平静,怕连这最后一点温情都失去。
她只能更紧地抱住他,将脸埋在他胸前,汲取那一点点真实可触的温度,告诉自己:
阿妄是我的,他对我这么好,怎么会娶别人?一定是误会,一定是谣言。
这种自我安慰,在裴妄连续两个晚上没有回来吃晚饭,甚至没有提前告知时,变得摇摇欲坠。
他只是在第二天早上,轻描淡写地解释:“有点忙。”
忙什么?宋知安没问。
她只是沉默地吃着他喂到嘴边的早餐,味同嚼蜡。
这天下午,她一个人在家,心里烦闷,正打算出门随便逛逛散心,门铃响了。
她以为是裴妄忘了东西,或者提前回来,心头一跳,几乎是雀跃地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却不是裴妄。
是一位穿着香奈儿套装、颈间戴着珍珠项链、气质优雅却目光锐利的中年女士。
她保养得极好,眉眼间能看出与裴妄有几分相似的轮廓,但那份雍容华贵之下,是久居上位的疏离和审视。
宋知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她认得这张脸——在财经杂志上,在偶尔流出的上流社会宴会照片里。
裴妄的母亲,裴氏集团真正的幕后掌舵人之一,沈静仪。
“宋小姐?”沈静仪开口,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不请我进去坐坐?”
宋知安心脏狂跳,手脚冰凉。她几乎是机械地侧身让开:“裴……裴太太,请进。”
沈静仪步入公寓,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这里的布置奢华而舒适,处处透着裴妄的品味,但也处处留着另一个女人生活的痕迹——沙发上随手扔着的毛绒玩偶,茶几上没吃完的零食,阳台上晾晒的带着蕾丝花边的衣裙……
她走到沙发前,优雅落座。
宋知安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不速之客。
这是她和裴妄的家,可面对这位真正的女主人,她竟觉得无所适从。
“宋小姐也坐吧。”沈静仪指了指对面的单人沙发。
宋知安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膝上。
“我这次来,没有提前告知,唐突了。”
沈静仪端起宋知安匆忙倒来的水,却没有喝,只是放在手中,“主要是想和宋小姐聊聊。”
“裴太太……想聊什么?”宋知安的声音有些发紧。
沈静仪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像是在打量一件物品,评估其价值。
“宋小姐跟了我家阿妄,也有一年了吧?”
“是……”
“这一年,阿妄对你不错。”
沈静仪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年轻人,一时新鲜,玩玩,我们做长辈的,也不是不能理解。”
“玩玩”两个字,像两根冰锥,狠狠刺进宋知安心口。她脸色更白了。
“不过,”沈静仪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阿妄是裴家未来的继承人,他的婚姻,不仅仅是个人情感问题,更关系到整个家族的利益和发展。
有些责任,他必须承担。”
宋知安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她听得懂沈静仪的言外之意。
“最近外面有些传闻,想必宋小姐也听说了。”
沈静仪看着她苍白的脸,继续道,“那些并非空穴来风。
阿妄确实到了该定下来的年纪,我们做父母的,也在为他物色合适的对象。
门当户对,性情相投,能够辅助他,才是最适合裴家媳妇的人选。”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钝刀,在宋知安心上缓慢地割。
她想起那些闲言碎语,想起林琳的话,想起裴妄最近的忙碌和沉默……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只有她,像个傻瓜一样,沉溺在他编织的温柔梦里,以为可以永远。
“宋小姐是个聪明人。”
沈静仪看着她眼中迅速积聚的水光,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波澜,“应该明白,你和阿妄,不是一路人。
他给你的,已经远超你应得的。及时止损,体面离开,对彼此都好。”
体面离开?
宋知安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她想问,那裴妄呢?他是什么意思?他也是这么想的吗?那些温柔,那些偏爱,难道都只是“玩玩”?
可她问不出口。
在沈静仪洞悉一切的目光下,她那些卑微的爱恋和期盼,显得如此可笑而不堪一击。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
沈静仪站起身,从随身的手袋里,取出一个薄薄的、没有封口的信封,轻轻放在茶几上,推到宋知安面前。
“这是一点心意,算是对宋小姐这一年的……补偿。”
沈静仪的语气,仿佛在讨论一笔无关紧要的生意,“足够你将来衣食无忧。”
宋知安的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她知道里面是什么。
一张轻飘飘的纸,却能买断她一年的青春、感情,和她自以为是的爱情。
沈静仪没有再多看她一眼,转身走向门口。
在拉开门之前,她停下脚步,微微侧头,留下一句:“阿妄那边,我会跟他谈。宋小姐,好自为之。”
门轻轻关上,优雅从容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偌大的公寓里,只剩下宋知安一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
她呆呆地看着那个信封,看着这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承载着她所有幸福幻想的地方,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外界频传裴少将婚,她曾暗自欢喜,以为那会是属于她和他的好消息。
却没想到,等来的不是他的求婚,而是他母亲亲口宣判的结局,和一份冰冷的“补偿”。
原来,那些传闻,从始至终,都和她无关。
她只是这场注定联姻的戏码里,一个需要被提前清场的,无关紧要的配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