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废矿洞中的濒死之人

第一章 废矿洞中的濒死之人

意识在黑暗与剧痛的边界线上反复拉扯，像沉在浑浊冰水里的破布，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更多的寒冷和重量拖向更深的地方。林渊能感觉到身下粗砺碎石硌着肋骨的痛楚，左肩传来的则是撕裂般的、带着黏腻温热感的剧痛——那是枪伤，走私团伙那个疤脸头目临走前狞笑着补的一枪，说是给他这个“不识抬举的高材生”留个纪念。纪念？纪念他拒绝用专业知识为他们伪造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稀有矿产勘探报告，纪念他天真的坚持和微不足道的职业道德。冰凉的绝望比失血带来的寒冷更甚，他知道这片位于国境线附近的废弃锡矿洞如同迷宫，深处更有老矿工都不敢深入的塌陷区和暗河，被扔在这里，和直接埋了没什么区别。视线模糊，仅能依靠洞口方向那一点早已黯淡的天光分辨昼夜，此刻那点微光正在彻底消失，漫长的边境之夜降临。失血带来的寒冷一阵紧过一阵，思维开始飘散，像断了线的风筝。也许就这样结束了，二十八岁，地质学硕士毕业三年，满怀理想回到家乡想做点实事，却因为一次“朋友”介绍的“私活”撞破了跨国走私的肮脏交易，落得如此下场。父母早逝，也没什么亲近朋友，自己的消失大概连一点水花都不会有吧。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当口，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窸窣窣声贴着地面传来，钻进他几乎麻木的耳鼓。不是老鼠，声音更轻，更绵长，带着某种冰冷的滑腻感。他艰难地转动眼珠，借着最后一点不知是真实还是幻觉的微光，看到一条长约一米、粗如儿臂的阴影正从矿洞深处的黑暗中蜿蜒而出，朝着他靠近。是蛇。林渊心里掠过一丝荒谬的解脱感，也好，被蛇咬死，或许比慢慢失血冻死饿死痛快些。那蛇游到他身侧，三角形的头颅缓缓抬起，昏暗中，林渊勉强看清它的模样——常见的菜花蛇纹路，但底色却是罕见的深黑，其间点缀的金色纹路在几乎无光的环境里竟透着极微弱的、金属般的哑光。它似乎对林渊肩上仍在缓慢渗血的伤口产生了兴趣，分叉的信子飞快吞吐，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仿佛对它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冰凉的蛇头触碰到伤口边缘，林渊浑身一颤，预想中的噬咬并未到来，那蛇竟开始小心翼翼地舔舐流出的血液。一种诡异的、并非完全源于生理的感觉陡然升起，仿佛有细微的电流顺着伤口被舔舐的地方窜入体内，在他濒临崩溃的意识深处激起一点极其微弱的火星。与此同时，他“感觉”到了——不是看到，也不是听到，而是直接感觉到——另一股模糊、混沌、充斥着最原始饥饿感和冰冷本能的意识波动，正通过血液的接触，与自己的意识产生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连接。那波动来自眼前的黑底金纹菜花蛇。这是什么？幻觉？回光返照？没等林渊想明白，舔舐了血液的菜花蛇突然变得有些焦躁，它不再满足于伤口表面的血液，细密的牙齿轻轻刺破伤口边缘更完好的皮肤，更多的血液涌出，被它吸吮。就在这一瞬间，林渊脑海“轰”地一声，仿佛有什么极其古老、沉寂了不知多久的禁制，被他混合着不甘、绝望和微弱求生欲的血液，以及这变异菜花蛇本身的某种特质，意外地激活了。一幅破碎扭曲的画面闪过：无尽的黑暗虚空，巨大的、难以名状的骸骨漂浮，一点金光没入尘埃……紧接着是更为清晰的感知链接建立——冰冷、饥饿、对某种特定“食物”的渴望（不是血肉，是……岩石和金属？），以及一个微弱但确切的反馈：当它吸吮血液时，有一股比体温略高的暖流，正极其缓慢地从蛇吻接触点反向流入林渊几乎冻僵的身体，虽然微弱得可怜，却让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火，稍微稳定了那么一丝。共生契约？一个荒诞的词语蹦入林渊混乱的脑海。而此刻，那变异菜花蛇已经停止了吸吮，它抬起头，冰冷的竖瞳在黑暗中似乎看了林渊一眼，然后突然转身，朝着矿洞岩壁某处快速游去。它要做什么？林渊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强行拽住，没有立刻沉沦。他挣扎着保持那一线清明，努力通过那模糊的链接去“跟随”蛇的感知。蛇停在了岩壁底部一片颜色略深的矿石露头前，那似乎是一小段含金石荚脉。只见它张开嘴，不是撕咬，而是将口部紧紧贴合在矿石表面。下一刻，林渊通过链接“看”到了一个更加不可思议的场景：那坚硬的矿石在蛇口接触的部位，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软化、分解、消失，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吞噬殆尽。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秒钟，一块拳头大小、在如此昏暗环境下依然泛着暗淡诱人金色的不规则块状物，从蛇口中“吐”了出来，落在旁边的碎石地上，发出沉闷的“咚”的一声。黄金？狗头金？！林渊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他学过矿物学，见过标本，绝不会认错这种自然金的形态和光泽。那块头，估计至少有五百克！还没等他从震惊中回过神，一股比之前舔舐伤口时明显不少的热流，顺着那尚未断开的微妙链接涌入了他的身体，主要流向左肩的伤口。一阵麻痒传来，流血……似乎真的减缓了！而那条完成了一次“狩猎”的变异菜花蛇，则显得疲惫了一些，但竖瞳中的冰冷似乎褪去少许，它慢吞吞地游回林渊身边，盘踞在他尚能微微动弹的右手边，身躯微凉，却奇异地带来一点微弱的安全感。求生的欲望，如同野火般猛地窜起，瞬间压倒了疼痛和绝望。虽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诡异的共生关系，这条能“分解”矿石吐出黄金并反哺能量的蛇，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林渊用尽力气，一点点挪动还算完好的右臂，颤抖着，终于触碰到了那块微温的、沉甸甸的狗头金。粗糙而实在的触感，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他紧紧握住这绝境中的第一桶金，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黑暗中，他望向身旁那盘踞的、黑底金纹的蛇影，嘶哑的嗓音几乎低不可闻：“活下去……我们一起……”洞外，边境的夜风呼啸而过，裹挟着远山的寒意与未知的危险。而废矿洞深处，一点微弱的、由黄金和诡异共生关系点燃的希望之火，正在渐渐驱散死亡的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