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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失踪

逐沙

李云在大口朵颐的嚼着在他看来是十分美味的食物,那些东西在平时是难得吃到的,可现在他一伸手就可以夹到,虽然他手短。但桌子再宽也架不住爬起来的孩子,尤其是处于成长期,但仍时时挨饿的孩子。

  李云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像个孕妇般昂首挺胸,叉着八字腿,活像个小领导来视察,活脱脱一个小官蹭饭归来。李云看电视上的人,背着手,叉着腰,叼着烟,心里那个威风啊!他想,要是有只烟就更完美了。物质的贫乏依旧无法阻止孩子天马行空的想象,李云在路上折了根木棍,叼在了嘴里,用食指和中指叼着,还假意的弹了弹树枝,心里那个惬意啊!酒足饭饱后,撑着肚子走。

  李云手扶着腰走回家的时候,连鞋都没脱便倒地上睡着了。许是吃的太快太急,又或许是他那原本便不富贵的胃,突然间坐满了那么多富贵的食物,食物在胃里发酵变酸,然后一点点的绞在了一起。李云妈见李云连鞋都未脱便躺床上睡着了,叹了口气,怜惜的为他脱掉鞋,盖上被子,心想,这孩子怕是累坏了,长这么大都没享受过什么福,苦倒是吃了不少。要是李云胃里的美食能说话的话,他们估计一定笑翻天,然后堂而皇之的说道,难道我们不是福吗。

  李云的肚子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李云原本以为只是吃太撑了,没想到,到了后半夜,胃里像是抽筋了一般,还泛出一阵阵的酸味,将李云疼的脸发白,嘴发青。尖利的叫声吓醒了睡在他们隔壁的父母亲,他们慌的跑过来看什么事,却见李云疼的捂着肚子打滚。

  李母慌的失了神,连连跺脚询问。李云爸立在床头,看了一会,定定的说了一声:“快,快送他上医院。”说着背起了李云就玩外跑。可现在才凌晨两三点,诊所都没开门,李云疼的乱蹿,急得他紧紧的抓死他,可是这小小的少年不知那来的牛劲,竟将他的臂膀捏出了淤青。他想,许是他实在疼的太厉害了。

  他跑的速度越来越快,因为李云捏他手心的力道越来越重,他知道他一定疼的厉害。他几度都想落泪,可孩子妈在面前,他不能让她太担心,他要忍着,忍着。只要到了诊所就一定会有办法的,就算没有办法也要挤出一个办法。

  他们又搀又扶又抬的将李云扛来诊所的时候,他们面临的一个更大的问题便是,诊所没开门,而这方圆十几里都只有这一家诊所,去镇一级的医院至少要等到明早六点才能有车去,他们能等,可他们的儿子能等吗,他疼的都快昏死过去了。

  李云爸用手重重的拍着门,在那个没有网络,没有手机的年代,人们唯一的交际便是面对面的交流,而最好传递感情的方式也是面对面交流,他相信凭他同医生小黄的交情,他一定会过来开门的,一定一定。倘若他不来开门呢,他不是不愿意去想,而是不敢去想,世界上哪有那么多万一啊,可他偏偏最怕的就是那个万一。

  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的无助和痛苦,第一次是他的女人在产房里时,而这一次,是他这个小儿子,而第二次便是这一次,他小儿子疼的死去活来,而他却无能为力。

  当门开了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像是获得了希望的曙光。他急切的抓住小黄的手,眼里的泪花在闪烁,他急切间想要说明情况,却一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连吐出来的句子都是不完整,不连贯的,所幸黄医生一看李云的情况便猜了个七七八八。

  忙乱到了天亮,李云爸见李云没什么大碍,靠在李云妈怀里安稳的睡着,李云妈靠在椅子上眯着,他微微一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坐在地上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

  天微微亮了,露水将庄稼都打湿了,还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霜。

  “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这孩子脾胃不是很好,加上一下子吃了太多油腻的东西,伤到胃了,回家好好注意,饮食清淡。另外这有几副中药,隔一两天熬一包给小崽吃就好了。”黄医生说完这话便与李云爸话起了家常,李云爸胸中好像被巨大的石磨重重的碾压,说不出的难受。这孩子还这么小,便得起了胃病,以后还怎么得了。李云爸一把抓住黄医生说道:“大黄啊!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你可一定要好好治好我家这小崽子啊。”

  “老哥,你就放心吧,老哥家的事情,我什么时候不是尽心竭力的,再说,小崽这病也不是什么大病,但也说不上小。咱们小时候不也这样吗,饿怕了,穷怕了,好不容易有些吃的,就像饿死鬼投胎一样,作死的往肚子里吞一般。生怕吃慢了就没得吃了,吃的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磨折咱的胃磨的够呛。”黄医生说着递了支卷烟给李云爸,而后自顾自的点燃。

  李云爸说道:“是啊!穷怕了,饿怕了,可突然间富起来,一下便把咱这肚子灌坏了。”

  黄医生打了个哈欠,深更半夜被人叫醒,忙了一宿,如今有些犯困。李云爸看出来黄医生相比是累坏了,说道:“你要不进去先躺会,趁现在还没病人来,忙了一宿,也累的够呛。”

  “这算个什么,想当初你弟弟我刚出来实习那会,在医院几天几夜我就没睡过,累到够呛,眼皮子睁不开,倒桶凉水又开始干活,那可比这累多了。再说弟弟现在也还年轻,这也没什么事。”

  李云爸见大黄都这么说了,招了招手说:“那你忙,我就先回去。”心想,这小龟孙又要开始吹逼了,实习,敢情谁没经历过了。这大黄啥都好,就是嘴太碎,比娘们的嘴还碎,一开口就是机关炮,停都停不下来,自从当了医生,开了诊所之后。心就比天还高了,拿着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吹得都上天了,连脚都不沾地了。

  大黄医生刚打开话匣子,正想过过自己那嘴碎的瘾呢,怎么能让人走呢?说着就拉住了李云爸:“李哥啊!别走嘛,咱哥俩好久都没叙叙旧了,聊聊天吗?”

  “前两天不还好好聊过吗,我生病往你这吊了几瓶水吗。”提起这茬李云爸就来气,自己病的实在没力气搭理人了,这家伙还拉住自己,自顾自的说个不停,不搭理他就说自己种庄稼富了,心眼高,瞧不上他了,想搭理他吧,自己又实在没力气。最后他的唾沫星子和口臭差点没把自己给熏死。

  “你都说前两天啦,我一日不见李哥,就如隔三秋啊!”

  “别在这给我吊书袋子,我一个满脚牛粪的庄稼人,受不了这酸不溜秋的话。”

  大黄医生自鼻孔里哼出了一声冷气,说道:“李哥是近些年重庄稼富了吧,看不起我们这些穷苦大众了吧。”

  李云爸摆手道:“你别这么说,这些年你当医生,怕是没少捞钱吧!”

  “我这是医者仁心,再说了,那些药啊、针啊,哪一样不是白花花的钱买来的,我都是最优惠和最便民了,毕竟是同村,又是同乡,我也就赚个辛苦费。”

  “辛苦费!“李云爸闷哼一声,说道:“大黄,不是我说你,你开诊所给村里人治病,我们都是很开心的,可是你不觉着你收费实在太高了吗?随便一场小感冒,你就要收五六十块,我们累死累活干个把月都见不到几十块,你坐着就把钱收了,还真是辛苦啊!”

  “李哥啊!我一直敬重你是我哥哥,可你也太不理解弟弟了吧,弟弟也有弟弟的苦处啊!”大黄医生说着激动处还不忘跺跺脚,掏掏胸,恨不得向天下所有的人证明自己的医者仁心。

  门外求诊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李云爸见大黄笑呼呼的向这些人招手,觉着没趣,也不便将关系搞得那么僵,便抱着李云回家去了。他是越来越看不起大黄了,总感觉大黄身上多了些市侩,是不是受过教育的人都是这么市侩,那么精明。这个同自己一起玩泥巴长的的农村孩子,自从读了个大专,开了个诊所,便越来越市侩,越来越轻飘了,这让他十分不悦。如果教育就是让人变得圆滑世故,那么他宁可不受这教育,保持自己的单纯和朴实,做一名踏踏实实本本分分的农名并不见得会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差。

  李云爸见过几个受过高级教育的人,活干不好也就算了,满口人生、理想、自由、解放、个性,李云爸对此都是十分鄙夷的,连地里的活都干不好,还谈什么人生、连小事都做不好,还谈什么理想,打着个性和自由的幌子,天天躺在家里混吃混喝,东游西逛的,不干一点正经事,李云爸对这些人真是反感透了,一个连自己的吃食都不能解决的人,和废物有什么区别。况且现在的时代越来越来好了,只要手脚勤快,饭总是有的吃的,可那些人偏偏手脚懒的很,真真是••••••

  李云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具体做了什么噩梦他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那种痛楚依旧留下若有若无的痕迹。

  李云妈一直守在床边,见李云醒来,问道:“好些了吗?”

  李云点点头,他也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大致有些印象,只是不很清楚。他好像想起了什么,问道:“牛呢?”

  “你爸去放了,今天你就在家好好休息,锅里有饭菜,还热的,你去吃点。我下地去干活了,你好好呆在家,别乱跑。”说着便戴着斗笠,扛着锄头出门去了。

  李云一听到锅里有吃的,立马翻身下床,揭开锅去看,只见里面有炖粉条,还有猪血肠、猪杂碎和牛腩。李云开始大口朵颐起来,昨天肚子疼的经历被他丢到了一边去,如今眼里、心里、胃里都是满满的美味,那还管的上什么噩梦不噩梦,肚疼或不肚疼。

  李云有个习惯,就是喜欢蹲在门口吃东西,仅仅只是个习惯问题。也是恰好,不知哪里来的一条狗,浑身散发着阵阵恶臭,要是在平时,李云父母若在,早把这狗赶出去了,虽然狗是人们忠实的好朋友,农村的每家每户都养过狗,或者正在养狗,可在那个贫穷的年代,狗实在争气的很,帮助人们去消化粪土,时不时往茅坑里钻,散发的恶臭,让人倒尽了胃口,于是这些狗很悲哀的被严令禁止进家门。

  李云可一定不喜欢狗,原因是,他老是被狗咬,有一次他想贪近路去外婆家,于是钻进了一条小巷子,而有条狗可能以为他是小狗,使出了浑身的狗劲去吠他,吓得李云转身就跑。他不跑还没事,他一跑倒好,反而坐实了盗窃的罪名,狗追了出来,对着他屁股就是一口,疼的他哭了都,还打了一个月的狂犬疫苗。更可气的是,有一条他放牛回家,去四爷爷家去坐着看黑白电视,不知哪来的疯狗,闯进屋子里来,对着他的左腿就是一口,吓得他魂都去了一半。所以现在他一看见狗就一阵阵的恐惧,下意识的弯下腰假装去捡石头,只要一遇到有狗的地方,他就会去找棍子,好防备不测。

  可今天他刚从另一种恐惧中走出来,又有好吃的,心情大好,竟然没把那狗赶走。见那狗低垂着头的样子感觉十分的可怜,同情心泛滥,扔了一块猪血肠子给那狗吃。那狗吃了李云给它的食物,便对李云摇尾乞怜,李云心性单纯,见此,又多扔了几块。那狗吐吐舌头,舔着李云的脚尖,还一直对李云摇尾巴。李云一大量,见那狗实在瘦的很,丑的很,毛发乱糟糟的,肋骨就那么突出来,头上像是被火烧过一般,皮肉都裸露在青天白日下,左眼还有一大块的黑色斑点,简直丑到无敌了。或许也是由于大病一场,对一些事物的看法渐渐发生了改变,他对这狗产生了莫名的同情,这种同情更接近于同病相怜。

  每次放牛的时候,这狗都会一直跟着他,一直在他身后摇尾巴,他赶了好几次都赶不走,渐渐的就随它去吧。

  有时候他心情好的时候也会逗逗这狗,可更多的时候,还是想方设法把这狗赶走,他对狗还是有种莫名奇妙的恐惧。这狗也会跟着他回家,可每次都会被李云爸妈赶出来,因为它周身太臭了。当那狗被它爸妈赶出去的时候,他鼻子总会莫名一酸给,仿佛无家可归的是他。

  李云总是想方设法把剩饭剩菜给那狗吃,那狗的皮毛渐渐光滑了些,周身的臭气也少了些,李云有时候也会偷偷留个小门给那狗进来,可那狗从来不进去,只是在门外守着李云这一大家子人。

  有一天,李云发现那狗没来找他了,他竟然没有一点点的欣喜,反而多了一种不知名的惆怅和悲伤,他也不知为什么,跟这狗之间竟然有了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连续好几天都没见着那狗了,李云不禁有些担心了,那狗会不会真的出事了,他会不会被人杀了,或者被人毒死了,听说村里最近被人毒了很多条狗,那狗会不会也被人毒死了,要不最近怎么会都不来找他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难过了,莫名的很难过。

  有时候一件事物的消失总是莫名其妙,而回来的方式也是莫名其妙、千奇百怪的。李云放牛回家,家里没人,爸妈去地里干农活还没回来,李云又懒得自己煮。便想去外公家蹭吃蹭喝,肚子饿的厉害,想着走小路快点吗,满足自己那胃里的诉求。

  一条狗横距在巷子的中间,见李云走过来,两只眼睛发出青绿色的光,像是恶兽突然间碰见了食物,压抑许久的河沙突然蹦开了一道裂口。李云下意识的想要去捡块石头,才发现路面光滑的很,丝毫没有石头,李云平时倒挺喜欢这条路的,光滑而且还微微有些潮湿的味道,而现在,他有点恨这条路为什么不是贫瘠荒凉的石子路,偏偏是光滑的乡间小路。往往在平时,每当李云弯腰假意捡石头的时候,狂吠的狗都会惊慌的跑开,可今天这狗像是撞了邪一般,不但不躲开,反而站起来,伸了伸四肢,露出了尖利的牙齿。

  李云莫名感到了一阵阵的恐慌,冷汗一阵阵的往下流,不乱叫的狗,咬人才狠呢!可他知道他不能跑,也不能露出很害怕的样子,他一旦跑了,那就真的死定了,狗会认定他是坏人,然后追过来,狠狠的咬自己一口。他假装很镇定,可是他浑身已经开始在颤抖了,没来由的恐惧让他上下牙不断的打架,浑身抖得像个筛子。

  那狗慢慢走进,李云一步步往后退,想要退出去,哪知那狗猛步往上冲,直赶到李云的面前,舔了舔嘴唇。

  李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明明是人类才会有的动作,一只狗怎么会舔嘴唇。

  “小朋友,过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谁?”李云大声说道:“谁在说话?”

  狗动了动头,缓慢的站了起来,缓慢到你以为是你的错觉。

  李云吓得跌坐在地上,颤巍巍的说道:“狗成精了,鬼啊”说着拔腿就跑,人字拖被踢了一边。

  那狗发出了一声冷笑,一声似人非人,似狗非狗的冷笑。

  一阵寒风起,地面上的人和狗竟然都不见了,只有甩在墙角的人字拖未被那寒风带走。

  黄昏过去了,黑夜来临了。

  李云爸妈回家后,见李云没回来,而牛又关在牛栏里,想着李云一定又是去外公家吃饭了,这孩子每次他们回来晚一点就跑外公家蹭吃蹭喝的。大概八九点钟的光景,李云爸妈觉着有些不对劲了,开始想着说,这孩子平时这个点就会回来的,怎么今天没回来。李云爸招呼李云妈道:“孩子他妈,你去看看那混小子,叫那混小子早点回来睡觉,整天浪里浪荡的。”

  李云妈放下手里的活,抹了抹手说道:“我下去找找,顺便看看爸妈。”

  “我也下去吧,看看咱爸妈。”

  他们住在河的上游,而他们的爸妈住在河的下游,多少年了。当年他们都看不上她选的这个男人,还千方百计的阻止她,可她一意孤行嫁给了他,虽然是日子是清苦了些,可心里踏实啊!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始终是悬在她心里的一根刺。爸妈不喜欢他选的男人,而她选的这个男人又是个大爷们脾气,拉不下脸,关系就越来越僵。可今天他说要下去看看她的父母,他终于承认她的爸妈也是他的爸妈了吗?她的眼睛莫名有些湿润。

  “哭个什么东西,把眼泪擦了,等会见爸妈时他们又以为我欺负你了。我李显贵的女人,怎么着都不能让她受委屈了,你李秀婷是我的女人,你的爸妈不就是我的爸妈吗,我去见自己的爸妈你哭个什么球啦。”说着说着自己的眼里有有些湿润了,多少年了,他就是拉不下这个脸,他也知道秀婷夹在中间有多难做人,可孩子都这么大了,大半辈子都苦过来了,低个头,认声爸妈又怎么啦。

  秀婷拿手背抹了抹自己的泪,笑道:“嗯嗯,我知道”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这么糙的男人,也会有这么细腻的一面,或许这就是自己当初不顾一切嫁给他的原因吧。

  秀婷倒是显得脚步轻快,而李显贵那边看起来就要沉重多了。谁知道那两个老家伙又要给他什么脸色看,谁知道她妈又会骂出什么难听的话,那些话可是深深的伤害了他男子汉的尊严。可现在,为了秀婷,也为了自己的孩子,是时候做出一些让步了,不过毕竟是多年的心结,还是有些不安和忐忑的,男子汉的自尊拉着他不让他往前走,而肩上的责任感又迫使他往前继续走,真是左右为难,脚步沉重啊!

  秀婷爸妈、李云外祖母,李显汉惊讶于李显贵的到来,显汉脸上有些铁青,但还是压了下来,低低的说了声坐。

  显贵脸上有些不自在,不过还是听从了他的话,坐了下来。显汉桌子上温了壶酒,一个人自斟自饮,电视上放着京剧,霸王别姬,看情形并没有要留他这女婿的意思。见这女婿他就没好气,借着放牛的机会,把自己的女儿拐跑了。

  秀婷见气氛十分僵硬,环顾了下四周,她熟悉的家问道:“爸,妈呢?”

  显汉生硬的答道:“去喂猪了,今天还没喂猪呢。”

  待了一会,秀婷才想起来,他下来是要找李云的,可李云好像没在这,便问道:“爸,李云没在这吗?”

  显汉答道:“没啊!他不是赶牛回去了吗?”

  “牛在啊”显贵答话道:“牛都在牛栏里,就是不知道这混小子又跑哪里去了。”

  显汉一提到李云脸色渐渐和缓了些,说道:“云小子啊,一放牛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满山遍野的乱窜,像只猴似的,跟我家那老三有点像,像他舅舅。”他的三儿子,倾注了他太多心血,也是让他最寒心的,出去十几年了,都没回来过,连家门都没踏进来过,过年过节也不知道给家里人捎个信,只能通过别人的口里知道他在干些什么,偶尔传来的口信也是他要去哪里哪里了,可谁知道他又要去哪里了呢。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小子啊,他亲生的这些儿女,没有一个是让他省心的。

  他们打开了话匣子,渐渐的谈起来了,气氛有些缓和。显汉对这个面目显得粗犷的中年男人渐渐有了些好感,酒精在两个人的舌头和大脑中间打转,显贵说道:“岳父啊!论辈分我跟你是同辈,我本来是要叫你一声哥哥的。不过我娶了你家的女儿,在某种意义上你就是我的爹,我的岳父啦。”

  秀婷白了显贵一眼,说道:“喝醉了吧,竟说胡话。”

  显汉打断秀婷道:“没事,说!”两人或许都有些烦忧的事情,所以酒在他们之间快速的升温发酵,不一会就到了飘飘然的境界了,什么都开始放下了,戒备,偏见,估计,两人开始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李显汉的妻子,李秀婷的母亲、刘听匣从后门回来,见两人吃喝的正开心,问道:“你们怎么下来的。”

  秀婷说道:“我们是来找云小子的,云小子又不知道跑哪里浪荡去了。”

  “他没下来,男孩子吗,就是喜欢到处跑的,脚底下就跟抹了油一样,一天到晚不知道滑到哪里去。”刘听匣老太打了盆水,洗了洗手,拿着毛巾抹了抹脸。坐下来也给自己倒了杯酒。

  两人喝的正开心,李显贵见岳母坐下来,连忙唱了几个诺,说道:“岳母大人好。”他实在醉的连礼义廉耻都分不清楚了。

  李显汉对老伴说道:“老婆子,去拿点花生,陪这女婿好好喝一点。”刘听匣老太,显然对这命令有些不满,她屁股还没坐热,又让她起身,而且忙活了一天又累又饿的。秀婷见母亲脸上不满的神色,起身说道:“爸,我去拿吧!”

  刘听匣问道“你知道在那不啦?”

  秀婷反问道:“没挪地方吧。”

  “没挪地方,你还记得在哪里吗?”刘听匣借着说道“就在阁楼一个小木桶里面。”

  她怎么会不记得,这个她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家,每一个角落,每一个地方她都急得清清楚楚,那个木桶还是她和三妹用细小的手一点一点锤出来的,接口处歪到了一边,当时还被母亲数落了一通,连个木桶都做不好,后来父亲用他的大手和大锤把那歪嘴一点一点的敲正,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记得特别清楚,那些记忆就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一般,怎么都无法抹去。

  她面对着那有些熟悉而又显得微微有些陌生的家,她曾经的家。所有东西的摆放位置一点都没变,一切的一切都没变,变的只是她而已,她就像泼出去的水一般,从这个家里面出去了,不再成为这个家的人了,而仅仅成为了过客了。

  “秀婷,怎么这么久啊,是不是没找到啊!”李显汉招呼道。

  秀婷下来了,那瓢装了一大把花生,说道:“爸妈,你们还是一点都没变。”

  显汉打趣道:“哪里没变,变老了,身子骨都不像以前硬朗了。”

  秀婷眼角有泪花闪烁,这么多年了,都没好好孝顺他们,他感到自己真是太不孝了。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没有一个是孝顺的。三儿子出家门多年,就跟消失了一样,快十几年了,从没踏进家门过一步,难得打个电话回来,就是问要钱。可是他们两老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给他,把钱都填进那个无底洞,就因为他是男人吗,就因为他是他们的儿子吗,难道女儿就不是自己的骨血吗,偏见就要这么深吗?要是他们的儿子真有点出息,或者能孝顺他们,那么她也没什么话说,可他们的那个儿子,就没干一件人事,可他们还那么宠他,百般为他说辞。那么多年没进过家门,看过他们两口子,说他工作忙,事业忙,可他有什么事业,到处流连浪荡,没干过一件正经营生,到现在还像个吸血鬼一样,把他们两老的血汗都快榨干了。

  微微有些秃顶的显贵笑说道:“二老还这么年轻,说什么丧气话呢。”

  花生吃完了,酒也喝的差不多了,秀婷见时间也有些完了,担心李云回去了没,便驾着李显贵回去了。

  当他们回去后问他们的大女儿,李芳道:“李云回来了没。”

  李芳正坐在她破旧的书桌前看着一本色彩绚丽的粉色书本,听他们问话,忙摇了摇头,说道:“他还没回来啊!,我以为他跟你们一块出去的。”

  秀婷说道“我们就是去找他的,找了半天没找到。”

  “他没去外公家吗?”

  “我们才从外公家回来,没见着他。”

  李芳问道:“那他会不会跑李琛家去玩了,他们两个好的穿一条裤子。”李芳放下书本,抬起头,见他父亲正四仰八叉的躺着竹椅上,看来是喝的够呛,她问道:“爸又喝醉了?”

  “陪外公喝了点。”

  李芳和秀婷合力将显贵抬到了床上,而此时,李云还未回来。这引起了她们两人深深的不安。她们隐约觉着可能出事了,可两人都没说出口。只是心照不宣的一起出门去找,李云从来不会晚归,即使玩的很浪,也会提前跟他们打好招呼。

  她们到处去找,村上,村下,到处去找了,可没找到,她们原本并不像惊动二老,可李云不见了,不见了,实在有必要去问问二老,毕竟他们在白天跟李云一起放牛的。

  二老听后惊呼:“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呢。”

  刘听匣接口说道:“云小子不是把牛赶回家去了吗,那应该在家啊!今天还好好的,那他会跑哪去了呢,真是的。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回家,男孩子就是喜欢到处跑。”听匣老夫人虽说有些埋汰的语气,可手脚却一点都没闲着,手脚麻利的拿好手电筒便跟着两人一起去找了,显汉找了一个大的手电筒对李芳说,:“我跟小芳往河那边找,老婆子你跟秀婷往村里面找,看看能不能找到。”

  众人齐声说道:“好。”一直以来,他都是他们的顶梁柱,现在是,以后也会是,这个沉稳的像山一般的男人,像铁一般坚毅的男人。

  黎明悄悄的来临,他们每隔一两个小时,便会去显贵的家里,看看李云回来没有,可是每次都会是一次深深的失望,和重重的打击,越是找寻,他们越是不安,深怕看见的是冰冷的身躯,而不是活蹦乱跳的那个云小子。他们已经放弃了在村里面搜寻,因为村里能找的地方已经被找了好几遍,他们现在最怕的就是那条河了,可他们又不得不去找。

  溺水而亡的孩子只是少数,可就算是再小的数也是数,也是生命,他们害怕他成为了那冰冷的数,冰冷的统计报告。

  李云没找到,哪里都没找到。

  更诡异的事是,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没有了狗叫,一声狗叫都没听到。平常,即使是在白天,他们在村子里面随意的行走,也是会招来狗吠的,可现在、此刻,今天、黑夜里没有一声狗吠。

  显贵的酒已经醒了大半,他也和他们一同在找。他们又一开始的分散行动,到现在的集体行动,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紧紧的靠在一起,或许是众人都觉着有种莫名的恐惧,以至于要牢牢抱成团。

  当他们的注意力一点点的由找人而分散到其他事情上的时候,便觉着有些不对劲了。

  李芳好似突然间问道:“妈,怎么村子里一声狗叫都没有?”

  众人都察觉到了,只是没人有勇气先说出来,害怕打破了那种镇静和微妙的一种平衡关系。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众人的后背都好像在发凉,他们又何尝没有注意到呢,这是他们最熟悉的地方,这里有什么细微的改变,他们都能察觉到,更何况没有一声狗吠,晚上竟然听不见一声狗吠,这在农村里面来说,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们不愿意相信,宁可相信是自己的耳朵坏了,没听见狗吠。可这话由李芳、这个小家伙嘴里说出来,其伤害了和破坏力不亚于在他们心里投掷一颗导弹,导致发生了十级地震而已。

  刘听匣老太说道:“这不可能,这么大的农村,怎么可能没有几声狗叫呢。”

  秀婷接口道:“是没有,我们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没听见一声狗叫。”

  “好像是呀。”显贵打了个寒颤。

  众人心里开始越发的没底,显汉心里也慌,可他多年的经验告诉他,在这个时候绝对不能露出一丝慌乱,因为一旦露出慌乱,那么恐惧就会像地震一般,快速的引起连锁反应。多年的生活敬仰告诉他,这件事情,绝对不简单,但他已经习惯了简单的事物,习惯了无论面对多么复杂的事物,仍然会用简单的处理逻辑去处理,大道至简,再复杂的事物,只要找到了切入口,便会轻而易举的做好。而这个切入口,很有可能就是李云,他的外孙,所以只要找到他的外孙,那么,事情一定会有答案的。他挺了挺自己的腰膀,用低沉而又浑厚的嗓子说了声:“走!”那么的简洁干脆,众人随着他的步子往前走去,觉着有了支撑,有了希望,脚步也坚实起来了。

  河边没有发现什么,天边渐渐的泛起了鱼白色。

  显贵点燃了一只旱烟,递给了显贵,显贵接了过去,他们需要镇定,终于熬到天亮了,光明来了,今夜的提心吊胆过去了,只要到了白天,一切就都会有办法的,光明总是那么的可喜。

  “河边没有。”秀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这意味着李云没有溺亡,这也就是说,李云没有什么危险了。

  显贵扔掉烟蒂,说道:“芳啊,你先回去,看看云崽子回来没,没回来你就在家等着,顺便做点饭,我们在找找,等会回去吃饭。”

  李芳本想推脱,但她一向习惯听从父亲的权威,便慢腾腾地走回去了。显贵对显汉夫妇说道:“爸妈,你们都找了一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下,我跟秀婷再找找,等芳做好饭,您二老一起上去吃个饭。”

  刘听匣老人说道:“云小子都没找到,哪有心情吃饭,我们再找找吧。”显贵有些感动,虽然这老太平时有些嘴碎,尖酸,不过对自己的儿女却也是真的好。刘听匣老太继续说道:“我跟你爸往这条河再找找,你们去村子里找找,横竖是在这方圆几里之内,把地皮掀开找,还怕找他不到。”

  天越来越亮,亮的有些诡异,平时隐约可见的雾气,这时一丝也看不见。好像这黑夜恨不得直接把自己脱个干净,连一点夜的影子都不留下。

  “啊••••••”

  不远处传来一声尖叫,众人吃了一惊,这分明是李芳的声音,他们急忙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只见李芳捂着脸,身体在瑟瑟发抖。地上满是血水还有一些残破的尸骸和一些毛发。而那些尸骸不是人的,全都是些狗的尸骸。

  它们是什么时候躺在地上的,为什么他们找人的时候竟然没发现这些尸骸,它们是怎么死的?

  不得而知,众人心里的困惑越来越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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