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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是宫里的大日子，时近除夕，喜庆气氛愈浓。即便是不得宠的妃嫔们，也兴冲冲地各处讨了彩头，争取来年有个好运气。宫里人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在宝华殿日夜诵经祈福的僧人也越来越多。

雪是腊月二十八开始下的，纷纷扬扬如鹅毛一般。柔则看着这雪，有些担心，“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停，若是时间太久，或许便不是瑞雪兆丰年，而是雪灾了。”

他微微一笑，柔则这几日首饰只以红宝、蜜蜡与珊瑚点缀赤金，明艳不可方物，衣着打扮也格外的明丽华贵，趁得肤色格外白皙，长眉深目更添几分英气。

皇帝“你放心，到除夕，这雪准停。”他这话说的胸有成竹，柔则看了他一眼，也不再多言。两人一同去看了宫里准备的春联。春联分两样，红底的写汉文，蓝边镶红条的白底上写满文，只等着除夕贴出去。

果然，除夕当天早晨雪就停了。他出门便见到宜修一袭天水鹅黄的衣裳，耳边一对珍珠金球坠子摇曳生辉。见他过来，宜修福身，宜修“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他笑着让苏培盛扶起宜修，皇帝“小宜，你我少年夫妻，不必多礼。”手搭上女子纤细的手腕，触及一物，他不觉讶然，“这是什么？”

宜修“皇上昔年赏赐的玉镯，臣妾一直戴着。”宜修抬手，阳光透过半透明的羊脂玉落在她手上，显得白玉更加晶莹剔透，“愿如此环，朝夕相见。”

他心下一动，自己当时一句无心的承诺，却难为她记得那么久。看看宜修的钗环打扮，金子的光芒早已不鲜亮了，珍珠也都黯淡。唯有那对玉镯，仍是温润细腻的质感，可见她时时佩戴的用心。

“苏培盛，朕许久没有去景仁宫里了。”他拉过宜修的手，给她披上自己一件大镶大滚的玄狐皮风领挖金掐云大氅，宜修娇怯一笑。“皇上，臣妾今日要去拜见姐姐，皇上也去吗？”

他当然应允，两人一并到了永寿宫，却发现柔则正陪着月宾聊天。殿中摆着一盆花房新培好的白水仙，香气清甜。几只五彩缤纷的蝴蝶围绕着翩跹飞舞，月宾想是没有见过这样的情致，倒是十分开心，笑如少女。自入宫以来，他很少见月宾笑的这样开心。

“你们在聊什么？”他笑着走进来。月宾起身行礼，柔则解释道，“月宾身子弱，被拘在屋子里出不去。我怕她闷，让果郡王弄了些汤泉行宫的蝴蝶给她玩。”她的面上似有得意之色，“这样的冬日里，捉来蝴蝶也不容易。更不必说北方蝴蝶多是黄白小翅的粉蝶，如这般斑斓的蛱蝶实在难寻，不想这果郡王还是有点能力。”

……当时经过倚梅园，甄嬛身上天水碧的云雁细锦便是水仙的香气。白雪红梅间，她青衣潇潇，无数彩蝶绕她飞舞。

当时他不知甄嬛是用了何等方法，只道是蝴蝶为她而倾倒。如今事实被自己最爱的女人无意间揭开，却让他咬牙切齿，恨意深入骨髓。

原还想着她出宫的事自己也有不妥，现在看来，甄嬛与果郡王早就私通款曲，唯有自己被蒙在鼓里！

一时间耳鸣阵阵，如同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抬手扇了柔则一个耳光，细嫩的皮肉立刻肿起五道红痕。柔则抓抓头发，茫然地看向他。

“你为什么要去求果郡王！你是不是贱！”

他接着狠狠一脚踹向柔则，对方胳膊撑地，一个滚地翻出去，再站起来时衣衫头发皆乱作一团。

清醒过来，他有几分懊悔。看向柔则，她一头青丝散乱，名贵的珠钗散落于地，尤其是那一支甩落在地的九转连珠赤金双鸾步摇，其尾坠有三缕细长的珍珠，玉辉璀璨，映得人的侧脸隐有光华流转熠熠。

那是甄嬛曾经佩在鬓边的簪子，此刻委顿在地面上，几扇鸾羽已经扭曲变形，珠链也断了。柔则睁大一双美目，疑惑看他，“怎么了？想是朝政上的事？”一边的月宾也起身，清丽的脸上满是担忧。她去将柔则扶起，自己的身子却如弱柳扶风一般。

“月宾，你且休息。”柔则拍拍她的手说道，旋即简单理了理衣服便起身，命吉祥将地上的步摇捡起来收着，“改天有时间的时候让内务府修修。”

“臣妾看这步摇好生眼熟。”宜修道，她弯腰去拾，一身橙黄色水绸洒金五彩牡丹通袖棉袍随动作抖落波光粼粼。“想是皇上赏给姐姐的，这么坏了可惜，内务府每天过手那么多首饰，未必修得用心。”

他听得刺耳，想宜修从不敢将那一对镯子交给内务府，时时戴在手上，却不曾有半分磕着碰着。但自己偏宠柔则，赐给宜修的远没有赐给柔则的那样多。也许正是因此，宜修才对他的一点一滴都那样上心。

而柔则，难免恃宠生娇，毫不在意。

若是刚刚，自己不会使出全身气力踢她，她没有就势倒地卸力而是承下一击，那这支簪子根本不会摔在地上。自然，柔则所作所为，完全是自己躲避的本能。但她竟一点不曾想到护着自己给她的东西，可见不曾珍惜。

“内务府修修就行，反正不常戴，平日里我也不喜欢戴着这么沉的东西。只是今天难得有花有蝶，戴上来配称。”柔则叹口气，“挺好看的，坏了真是可惜。可见我留不住东西。”她换了一支简单的素银蝴蝶押发将头发盘住不至于失仪，“今天朝政是不是不顺，那些亲王贵胄们沆瀣一气？”

她这是关心果郡王，还是藐视皇族？他略略皱眉，肃声道，“皇后，做好你的本分，朝政的事朕自会处理。”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纷纷惶恐跪下，“皇上息怒！”

水仙的幽香在室内淡淡氤氲开来，混合了欢宜香甜腻而惑人的味道。他觉得头开始隐隐地疼，挥挥手道，“都起来吧。”

他转向看起来惶恐不安的宜修，温言道，“你姐姐不善打理事物，你也要常常帮助她。让绘春剪秋找点人把这些蝴蝶驱赶了，”伸手先扶起来尤自不安的皇贵妃宜修，“朕很喜欢你宫里的瓜果香，去你那里坐坐吧。”

“皇上，今夜还有除夕家宴。”宜修有点迟疑。

他挥一挥手，“无妨，到晚上还有许久，朕且好好陪陪你。”他拉过宜修让她上辇，女子抽出手款款一笑，“古语明君皆有贤臣在侧，三代末主乃有娈女，臣妾不敢僭越。”

她是这样贤良温婉，像一个好妻子，好皇后。他对她点头一笑，终未再看地上跪着的柔则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