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律师,业务水平不一般,从业如此之久,未有胜诉案件。
同事经常用似乎是敬佩的眼神看着我,我是做了什么他们所做不到的事情吗。
现在客户一听说是我负责他的案子,都急忙要求换人来处理。这样的情况已经出现了好一段时间了,直到一位当事人指名要我代理他的案子。
之所以我接了这个案子,其原因有二:一,我如果再不接到案子,我可能会饿死;二,我也的确很好奇是什么样的人会要求我来代理。这人不是一个赌徒,就是一个不想胜诉的人,可是什么样的人会用自己的命运来做赌注,或者就是想放弃自己的命运呢?
想不通,但是今天见到他之后也许我就明白了。
约的时间是下午六点半,现在已经超时了两分钟,我坐在会客室等待着我的当事人。这不是第一次遇到不守时的人,我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看着挂钟的指针转了一轮又一轮。
六点三十九分,我到了。
是的,不是他到了会客厅,而是我到了他的面前。
说到这里,也许你会感到困惑,且容我为您解释当时的情况。
我这次,将为一名恶魔辩护。这个恶魔(此前我并不知情)使用法阵将我拉入地狱之中,代理他的案件。从我说接受了他的委托的那一刻,我就注定会来到这里了。虽然有些突然,但是作为一名律师,我时刻都要保持冷静。
我相信我这时一定非常冷静,冷静使我的声音微微颤抖:“您好,您应该就是我的当事人吧。”
“Uoy drawer lliw I.Yrotciv em gnirb,reywal.”
很显然,我没听懂他说话,我猜他说的是英文,但是我的听力太差他的口音太重,出于礼貌我觉得我也应该用英文和他交流:“那啥...Can you speak Chinese?”
“你们这些年轻律师,不知道多学几门外语吗,竟以求我以中午交流。”
“很抱歉...您能先讲一下您的案情吗?”我用余光看了看他室内的装饰,壁炉,办公桌,书架,如果不是地毯上的六芒星、墙壁上的倒十字架,还有他名片上写着他是一个恶魔,我会相信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而已。
恶魔笑了笑,那笑容使我腿毛都竖起来了。他转身给我倒了杯水(起码喝起来是白开水),我坐在办公桌旁的沙发上,听他缓缓地讲述发生的事情。
“那是一个美丽的黄昏,我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准备开车回家。我走到我的车旁时,看到一个小鬼在我的车上贴小广告。”他顿了顿,喝了口水:“我就把它吃了。”
我呆愣了两秒,下意识的问他:“为什么你把他吃了?”
“谁不讨厌贴小广告的呢,所以我就把他吃了。”
“先生,既然您吃的是鬼,那您担心什么呢,您如果吃的是一个鬼的话是不会构成刑事犯罪的。”
他用绿色的眼睛看着我说:“地狱与人间有所不同,你们人间作恶之人在死后堕入地狱,这里已是收容恶人之处,法律当然也有所不同。”
“非常抱歉,我此前并未接过地狱的案子,我不太了解你们这边是如何进行审判的。”
恶魔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兴趣:“我们这边就是靠嘴来说。用嘴来说服审判者,审判者定夺之下,裁决出案。”
听他说这个我倒是一点都不震惊,毕竟这是地狱,光凭一张嘴就能决定审判结果也不足为奇。
他继续说道:“你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让我做的这件事听起来合情合理,审判者判我无罪,你的使命就完成了,你将留在地狱,为我效力。”
“留在地狱?”
“是的。如果你不同意的话我也可以让你用另一个身份留在地狱,就是一个平凡的死人。”
“我们还是先聊聊这个案子吧。审判者不会看证据吗?”
“你要配合证据进行精彩的演出。”
我不知道他说的演出是不是真正的舞台剧,但是没必要去再问深了。
“您是否还了解之前有没有类似的审判,有没有类似的判例?”一个律师竟然去问当事人有没有类似的案例的确有些丢人,但是丢人也比丢命强,作为一个活人(起码现在还是活人),在地狱中应该没有比活人的命更值钱的了。
恶魔又笑了笑:“我是恶魔,恶魔是做什么的你知道吗?”
我摇了摇头
“我们差不多就是地狱里面的官员,负责处理地狱里面不同的事物,这事情在之前是不会发生的,我是说审判这事。但是这次发生了,因为我的力量变弱了,我的竞争对手在搞我,他想让我接受审判,想让我失败,但是我不能失败,你将胜利去带回给我,我将给你恩赐。”
地狱之中竟然也有政治斗争,绝了。但是我也不好说什么,人世间丑恶的斗争尚且会发生,在地狱中这些不都算些小儿科。
我接受的速度也许有些快,我对恶魔点了点头,他起身和我握手,带我去了我工作的地方,楼下的一间办公室。
没有团队,没有资料,只有一小段的口述,第二天正午开始审判。
将麻烦事堆在最后交给别人来做,不愧是地狱中的领导。
我对着记下的事情想了半天,想不到什么东西,算了,不做了,听天由命吧,一次没见过让我干想怎么能想的出来,明天辩时临场发挥,只能祈祷检方不是什么狠角色了。
当然,那怎么可能。第二天正午,马上开始审判了,恶魔和我一同走进了审判殿。
他皱了皱眉头:“怎么是这个鬼。”
坐在控告席上的看起来和人并无两样,严肃的表情,正式的着装,一堆资料摆在桌子上,我似乎能在他的额头上看到“狠角色”三个大字。
恶魔小声对我说到:“这个鬼名叫狠角色,这是他第十次进行指控了。”
“只有十次?”
“在地狱里,审判中一方失败了,另一方所请为他辩护的人也将受到同样的刑。”
也就是说他没有失败过。这种感觉叫后悔,昨天应该直接跑的。
房外传来了阵阵鼓声,随着鼓声越来越近,审判者走了进来。
审判者身穿一身黑袍,胸前白色倒十字纹章,坐了下来,伸了个懒腰,用懒散的声音说:“开始审判,你们石头剪刀布决定谁先说。”
不愧是地狱,够随意。说起石头剪刀布,这是一种心理博弈游戏,我刚才的微表情以及细小的动作,对方将会感觉我是一个进攻欲望很强烈的人,所以他将出布来应对我的石头。来吧!用石头剪刀布来对决,决定谁先出招吧!
我出了剪刀,他也出了剪刀。
什么?竟然破开了我的这招,但他下回绝对不会再出剪刀,所以我出布的话非平既胜。
我出了布,他出了剪刀。后来我才知道,他只是胆小,所以一直出剪刀的。
审判者继续懒散的说:“准许控方先发言。”
我仔细看了看审判者,我十分确认从外表上来看这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那是不是他也会由着小孩性子去审判这一案件。
狠角色没有给我什么思考的时间,向审判者鞠了一躬之后开始了发言:“尊敬的审判者,本案是恶魔别西卜利用自己鬼王身份残害了我们地狱中守法小鬼。这个小鬼乐于助人,整天就想着怎么能够更好的建设地狱文明,他为了能够更好的建设地狱文明,选择了宣传行业,在当天他所进行的宣传活动中,路过的别西卜不但不支持他,反而不容分说一口将其吞食,这一口吃下的,是一个守法小鬼,也是地狱文明建设的一份子,可以说他这是对地狱文明建设的破坏,这是对于鬼权的践踏,这是对职权的滥用,这是对审判的漠视!尊敬的审判者,他行为上是对地狱的破坏,他在意识上是对您的不敬,请您审判。”
狠角色说完又朝审判者鞠了一躬,审判者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我。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这事哪有你说的那么乱七八糟的,多简单的一件事,让你说的这么乱套,我看你就是在误导审判者。本案中被吃的小鬼,他建设了什么地狱文明,他就是一个贴小广告的一个烦人家伙,这种人大家谁不讨厌呢,您设身处地想一想,一个小鬼在你的车上贴小广告让你看到了,你讨不讨厌他。我方当事人当时已经处理了一天的事物,身体已经非常疲惫,这时他看到他所服务的...呃...鬼,在他的车上贴小广告,试问谁不生气,一气之下,就给他吃了,多合情合理。而你,把他说的这种大家都厌恶的行为,说成是建设地狱文明这种高尚伟大的事业,我看你才是对这一事业抹黑的人。”
说完我看了一眼狠角色,他正低头看着自己桌上的材料。我又用看了看审判者,审判者蛮有兴趣的看着我,示意让我继续说下去。本来我说到这里已经是说完了,但是估计我现在要是在他兴头上泼一盆冷水,我也会跟这个恶魔一起被...我也不知道会被怎么样,但是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于是我接着编了起来。
“这小鬼扰乱秩序,乱贴乱画,可见他是对地狱秩序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我方当事人是站在正义的角度,认真思考之后做出的决定,这决定显而易见是对的,用常识判断,一个又侵犯的公众权益又侵犯了个人权益的人,这决定错不了,还望审判者还我方当事人一个公道。”
审判者的兴趣似乎被勾了起来,转头去问狠角色:“你说他平时乐于助人,他都做过什么事情吗?”
狠角色起身又鞠一躬:“审判者,根据证人证言,他层为邻居王阿姨拎过大米,扶李奶奶过马路,还为同事的孩子张妹妹辅导过课程。”
我本来想学《逆转裁判》里面的成步堂一拍桌子起来大吼一声异议,因为这平时他做过什么东西和审判有什么关系,难不成这吃人的平时要是一个三好少年这吃人就没事了吗。但是想一想他吃的也不是人,是鬼,而且这是在地狱,我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风俗习惯,万一地狱中的审判也有平时成绩呢。必须要换个思路来打败他。
“尊敬的审判者,”我起身说到:“根据我的分析(其实就是瞎猜),他平时所作所为并非是助人为乐,他帮邻居拎大米是为了偷几粒回家做饭,扶老奶奶过马路是怕被车撞所以找人为他挡,帮孩子辅导作业更是天方夜谭,如果他能好好辅导别人他还会出去贴小广告吗?由此可得对方的信息并不准确,他是在欺骗您!”
“你胡说!”狠角色发狠了。
审判者摆了摆手:“好了,你上面所提的证言并不能证明这个鬼是个好鬼,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地狱果然是地狱,在这里仿佛受到审判的不是施害者而是受害者。
狠角色又翻了翻资料,翻了半天终于又翻出来一张纸,他笑着看着我,我猜他找到了什么杀手锏,让我无法反驳的事情。
“审判者,这是这名小鬼在小学三年级帮同学去小卖铺带了一包干脆面的证据,他这无私的奉献经历了时间的考验,该同学也对其表示了感谢。”
我暗笑,这杀手锏也太小儿科了吧:“这个证据的确能经受时间的考验,但是他的内心不一定,如此之久的事情,估计他早就变了个鬼了,所以才做出如此之事,我方当事人理应无罪!”
狠角色瘫在了椅子上,似乎拿不出什么证据了。我第一次在地狱接受的委托似乎比我想象的要轻松许多。
“现在宣判。”审判者站了起来:“被告人无罪,控方还有什么最后陈述吗。”
狠角色低头看着自己的资料,一言不发。我感觉这狠角色也挺可怜的,名字挺霸气的,咋事办的这么拉跨呢。
审判者看他不说话,一挥手打开了一个法阵:“由于你对别西卜的诬告,你将坠入火海之中。”说罢,狠角色就被吸了进去。
“今天蛮有意思的,失败者没有喊叫,胜利者没有欢呼,很好,我喜欢。”审判者露出一个微笑:“你是第一次辩护吧,之前没有见过你,你比那些上来就会扯淡的要很多,如果不是必须要判断一个胜负,我真想把他们都丢掉火海里面去。”
我赶紧起身鞠了一躬,不仅是对夸奖,也是对他没有把我丢进去的感激。
从审判殿出来时,恶魔已经快睡着了,因为我把话全都说了,他就一直坐在那里干听着。
“很好,律师,你胜利了,我允许你此后为我工作。”
“我可以选择回去吗”我现在在心理上的确接受不了在地狱中工作这件事。
“回去?回去你是什么,你是一场没有胜过的人,你是失败者,你就像是一只被装在玻璃瓶中的蝴蝶,看到光明的未来,却没有道路飞过去。但是在这里,你没有失败过,而且直到你死前的最后一次辩护,你都不会失败,你想一想吧。”
这么想一想也挺好的,就当是换了一个地方工作。
“好的,我来这里工作。”
我没有在水中获得新生,反而在地狱中开始了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