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帘被咸涩的风掀起,李莲花蜷在藤榻上的模样让她呼吸一滞。他青衫下摆沾着暗红血渍,腕间却缠着簇新的鲛绡——是五年前分别时她偷偷塞进他药箱的。李莲花正在用雕刀在船板刻字,他指尖的血珠坠在"相夷"二字上,将那个"夷"字染得红彤彤的。
"姑娘走错……"李莲花抬眼的刹那忽然噤声,雕刀在雷击木上划出深痕。他心口灰鳞突然泛起微光,映得敖寸心珊瑚色裙裾如三百年前瑶池畔的晚霞。
“在下李莲花。”青年裹紧泛白的青衫,将咳血的帕子藏进袖中,“姑娘可是来求医的?”
龙女摇头,“你的眼睛,是不太好了吗?”
李莲花笑笑,“确实,在下命不久矣,五感退化,姑娘如果是来求医的,在下怕是帮不了你什么,城东有家医馆声名在外,姑娘不如去那里瞧瞧。”
她将木雕小人按进他掌心,龙角在暮色中显出真形,“我不是来求医的,我是来找你的。你可有什么未完成的愿望。大夫忘记了,你之前帮过我一次,我是来,送送李大夫的。”
海浪突然掀起十丈高,龙女 不去管它,只是看着李莲花蒙上一层阴翳的眼睛,挥挥手度了他一点龙息,希望他能舒服一些。虽然挽救不了他即将离去的天命,死得痛快一些也是一件好事。
李莲花数着檐角漏下的雨滴,仰着头笑了笑,“无甚所求,姑娘若是真的要为我做些什么,就等我死去之后,帮我一把火将这里烧了吧。”
碧茶之毒蚕食到最后,他反倒看清了许多事。比如师兄单孤刀尸身上的剑痕并非出自金鸳盟,比如师父书房暗格里那封未寄出的信,再比如……每当他毒发咳血时,心口那片总会泛起暖意,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在保护着自己。李莲花并不是个傻子,他五感有损,却也能闻到空气中的咸腥味道,只怕是他忘记了些什么。但他快要死了,已经没有力气去追寻他所忘记的记忆,又何必牵扯着另一个人。
龙女留在了这里,她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李莲花,等带着他说的时间,直到某一个夜晚,对方忽然将龙女喊了过去,龙女推门而入,腕间金铃与五年前东海畔的潮声重叠。
李莲花却在这时握住她腕骨,“我总觉得应该有个人,会穿着一件粉色的裙衫,我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姑娘喜不喜欢这颜色,在下快要死了,这件衣裳就送给姑娘可好?”
李莲花放在床头盛着药的瓷碗坠地迸裂的脆响中,敖寸心看着李莲花瞳孔里浮出的金纹。那是应渊帝君的神印在强行冲破封印。“别看。”她慌忙去捂他的眼睛,龙涎香混着血腥气在雨幕里纠缠,“很快就要结束了。”
李莲花笑着咳出泛金血沫,从枕下摸出个褪色的木雕。雷击木刻的少女龙角缠纱,正是当年敖寸心在东海之滨刚刚出现的样子。龙尾卷住李莲花下坠的身躯,门外突然传来惊天雷鸣,李莲花握着半片龙鳞阖眼时,龙女的眼泪化作春雨落在莲花楼上。
“李莲花,要结束了。”
“帝君可要饮茶?”
九重天外的仙娥捧着玉盏跪了一地。
应渊抚过心口神印,那里缺了一枚鳞片的形状。他抬手接住从下界飘来的珍珠雨,一瞬间忽然想起一片空旷的沙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