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二十几里的路,姜夜便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和第二次被刺杀,过程不可谓不惊险,委实让这位世子殿下知道了一点江湖的险恶。
以前在北陵的时候,姜夜霸道惯了,不论惹下了多大的祸端,总有类似于陈之义或者白敬山这样的人给他擦屁股,屎盆子掀的太大了,就把自己的城主老爹搬出来,只要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姜城基本上能接住,大不了洒自己一身,没辙,谁让姜夜是根独苗儿呢。
这十几年来姜夜在北陵惹下的祸端造过的孽事数不胜数,就连姜城都告诉他,没事的时候少出城,易招来杀身之祸,以前姜夜觉得这话不过是危言耸听,直到刚才他才算明白什么叫做“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九离诚惶诚恐的跑过来,面色异常严肃道:“小殿下,将军,请务必让九离派斥候前方探路,若前方再有刺客,真要是万一伤了小殿下,九离就算长了十个脑袋都不够老城王砍的啊!”
白敬山一摆手:“不用了,再往前不过三里便是凤鸣山的地界儿了,老袁再本事,这四个糟老头子他是万不敢惹的。”
“将军……”
姜夜笑了笑,挥挥手:“去吧去吧,白叔儿,你让他去吧,这一惊一乍的,再把九离吓出个好歹来,哈哈。”
九离听命如获大赦,迅速派出了近两百人的斥候部队,力争每一个缝隙都不能漏掉。斥候走了大约半柱香,姜夜和白敬山再度出发,不过,果然如白敬山预料,接下来的一路上风平浪静,连个鸟都没有,甚至让姜夜觉得有一丝压抑。
“白叔儿,老袁刺杀我的事,您回去跟我爹说不说?”姜夜问到。
白敬山正在马上闭目养神,听到这问题后睁开眼睛,反问道:“说当如何?不说又当如何?你小子,又在算计些什么?”
姜夜嘿嘿笑着:“白叔儿,还是您懂我。我也没算计啥,我就是寻思着,这是我惹的事儿,我不想让我爹帮我出头,我爹那么大岁数了,我得让他老人家省省心不是……”
白敬山瞟了一眼大言不惭的姜夜,怪里怪气道:“老城王给你出头的次数还少吗?你让他省省心?这话我听着就像你要把女色戒了一样,假,忒假。你有什么花花肠子,说就是,别跟我这儿藏着掖着的。”
姜夜挠挠头:“得,白叔儿,我果然骗不了您。其实我也没啥花花肠子,就是老袁送我这一份大礼,我得还回去不是。”
白敬山捻须不语,其实有些事情,姜夜并不知晓,譬如说袁傲被阉后的第二天,老袁就派人来到北陵交涉,姜城最后出了十万两黄金平息此事,按道理讲,老袁收了钱就不应该再滋生祸端,可今日这两次刺杀,着实有些不厚道了,所以姜夜有报复的想法,白敬山并没有阻拦。
队伍又行进了一会,离着老远,姜夜便望到茂密的丛林之中伸出一座牌楼,上面的金漆年久,已经斑驳脱落,待到离得近了,方才看得清楚牌楼上的三个大字——凤鸣山。
牌楼里面,一条石阶绵延如长龙一般沿山而上,一眼无尽头,姜夜跳下马,站在破败的牌楼底下看了看,道:“改明儿有时间,咱得出钱修修这牌楼,好歹这也是咱地界儿上为数不多的出尘圣地,面子上得过得去啊。”
白敬山下马,微微笑道:“等你出山,我便来修这牌楼,如何?”
姜夜爽朗道:“妥!”而后又驻足凝视了一会,语气不再玩笑,神色也变得郑重,道:“那白叔儿,您就送到这儿,我进去了?”
白敬山突然单膝跪地,随着八千将士也一同跪倒在地,道:“北陵右都尉将军白敬山,携铁骑八千护送世子殿下进凤鸣山,愿世子殿下三年功成,出山后造宏图霸业!”
“北陵铁骑!千秋万代!”八千铁甲振臂高呼,震的林间飞鸟仓皇四散。
凤鸣山顶,一颗造型独特的迎客松下,一位赤发老者盘坐于一方石盘之前,石盘上黑子白子错综复杂,玄妙入微,细细看来,已然是一盘无解之残局。旁边松树上,一把赤色断刀斜斜依靠在树干上,断刀如老者的右侧断臂一般长短,静静立在那,如同老者的一位至交故友在不语观棋。
“老伙计,姜家的娃娃又来了。”老者对着残刀开口,声音满是沧桑,却铿锵有力。
残刀自然不会回应他,他接着又道:“七十五年了啊,姜家的预言之子仍然没有出现,老子我这盘棋,也整整残了七十五年,老伙计你,也已经七十五年没有酣畅的打一次了。来,咱哥儿俩,操练操练?”
老者说着话,费力的撑起身子,他除了头发颜色有些特异以外,看起来和一个普通的迟暮老人并无区别,但是当他拿起那把和他头发颜色一样如天火的断刀之时,忽然间狂风大作,老者再也不是一个行动迟缓的老者,他是鹰,是豹,是虎,是龙,每一个劈砍甩挂都是那样的浑然天成,毫无破绽可言。罡风四起,手里虽是把断刀,但是老者腾挪之间,那断刀看起来竟然是一把完整的刀,说是虚影,可这被接上的另一半断刀确是锋利无比,树叶落在那看起来虚无缥缈的刀刃之上瞬间被一分为二。
世间刀法,无非小乘,大乘,天乘三个境界,如老者这般,绝对已经超越了天乘的第九层,人为刀,刀化人,人可驭刀,刀亦可以驭人,江湖中流传的刀灵,想来便是赤发老者手中这样的绝品好刀吧。
回转落手,老者吐纳一番,轻轻将那把又变成了一半的残刀倚靠在了树干之上,他复盘腿落座,由棋盒中捻起一枚白子落在半空,远远看着,似这一步棋已踟躇了千八百年。
不动若钟,动若烈风,这份境界,当今浮躁的武学门下,绝对无一人可及。
白敬山率部班师,男人之间无需太多废话,心意自在心中,领会了便可,说的太多,便成了娘们。
浩荡的队伍一点点消失在了树林的深处,姜夜却没有着急进山,只将七宝琉璃往面前地上一戳,看似自言自语道:“出来吧,都走干净了。”
不远处的一座矮山后一阵窸窣,后面探出一个人脑袋,硕大有神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两圈,直到确定大部队确实离开了,她才从山后露出了身形。谁呢,不是别人,鸿鹄楼花魁,白凤凰大小姐。
她掸了掸身上灰尘,极不情愿的从那山后挪步出来,显然她高估了自己的跟踪水平,不过说来也是,全中原最善暗杀的人领着队伍,不被发现也是难事。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白凤凰扭捏道,却始终没有靠近姜夜。
姜夜皱了皱眉头:“这很难吗?”随后招了招手:“过来。”
白凤凰这才害羞的走了过去,走到姜夜身边,细声细语道:“你一定要小心。”
姜夜点头不语,白凤凰咬着嘴唇,忽然动手解开了领口的纽派,把姜夜吓了一跳,提着刀往后退了一步,圆瞪着两个大眼珠子有些惊恐却又带着一丝期待问到:“干啥?太刺激的话,我也受不住的……”
白凤凰愣了愣神,忽然明白姜夜的话后脸色瞬间发烫,狠狠瞪了他一眼嗔怒道:“死相!想什么呢?”
而后从怀中拿出一块玉佩,赶紧又将扣子系上,她甚至感觉姜夜的眼神已经实质化在自己身体的某个部位之上了,不然的话,为什么她感觉呼吸都开始急促起来。
姜夜赶紧眨巴眨巴眼睛,揉了揉后转移了视线。
白凤凰手里托着一块通体白润的美玉,成色可算上上品,是极难求的种水,又是极细腻的雕工,从小在北陵王府,自认世间奇珍异宝看了无数的姜夜,见了这块玉也竟然眼前一亮,端详了半天,试探道:“羌玉?”
白凤凰颔首。
“啧啧啧,好东西。”这世上能让北陵世子殿下夸赞一句“好东西”的东西为数不多,除去女人和刀,也就是这羌玉了。
传说古有一个神秘的国家,远在蛮族之前几百年便存在,整个国家长在一块巨大无比的玉山之上,因此后来《万国宝录》上也称它作玉山国。羌国盛产美玉,因此上便涌现出来很多雕刻大师,就连西域一些国家都知道羌国的盛名,经常以物易玉,所以贸易一度发展的空前盛大。但后来,一场莫名的灾难席卷了羌国,没有一本典籍上记载过这场灾难,羌国就这样带着它的玉山神秘的从历史中消失不见了。
几百年来,无数的人前赴后继去寻找羌国的遗址,只为了得到一块传说中的羌国美玉。可几百年过去,世上至今只出现过三块羌玉,一块在六代时期,也就是蛮族之前,魏国进贡给吴国一块羌玉,掌心大小,据说玉里可见露水流动,后蛮国入侵,这块玉不见了下落。
第二块出现在北蛮时期,是北蛮王为了扩充军备,盗掘了前楚王的墓葬。据说棺椁掀开后,楚王的身体半点未腐如同深睡之人,众人从其口中抠出一块方玉,楚王的身体瞬间化为齑粉,这块玉便是羌玉,有防腐驻颜之奇效。
第三块羌玉,则是出现在十年前,一队寻玉人在西北自在山遭遇黑熊,这黑熊体型巨大异于同类,一队三十余人与之战斗了两天一夜,可恨这黑熊皮糙肉厚,且伤口可神奇的快速自愈,三十人最终战剩两人,才设法将黑熊引至绝壁将其摔死。后这二人下绝壁将黑熊剖腹,从其内脏中挖出一块碧玉,正是传说中的羌国古玉,而这块玉,则是有接骨续筋之功效。
如果白凤凰没有说谎,那姜夜眼前这块的,就是几百年来世上出现的第四块羌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