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不高,甚至没什么情绪,却像一道冰锥,瞬间将林仙仙钉在原地。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
花则安不知何时已经站直了身体,正慢条斯理地拍打着手上沾染的灰尘。他微微侧过身,目光精准地投向林月藏身的储水罐阴影处。阳光落在他半边脸上,另一半隐在阴影中,神情莫测。
完了!林仙仙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闪过无数个炮灰女配被F4碾死的凄惨结局。她几乎是凭着求生的本能,死死攥紧怀里那个硬皮素描本——那是原主林仙仙留下的唯一痕迹,一个习惯用画笔记录世界的艺术生。
“出来。”花则安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林仙仙双腿发软,几乎是蹭着储水罐挪出来的。她低着头,根本不敢看花则安的脸,只感觉一道冰冷的、带着审视意味的目光落在自己头顶,像手术刀在皮肤上游走。
“林仙仙?”他淡淡地问,语气听不出喜怒。
听他的口气应该也跟我有点交情,毕竟我和顾景西是好朋友,也算有点家世,想到这,林仙仙不那么害怕了。
“抬头。”
命令简短有力。林仙仙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赴死般的绝望,抬起了头。没办法,在绝对的权势面前,你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在这所校园里,作为一个正常人,没有人会不怕他们,没有人会不怕红牌。
视线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眼睛里。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远看是沉静的湖泊,近看才发现,湖底沉着千年不化的冰,幽深、冷冽,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此刻,这双眼睛正饶有兴味地落在她因为过度紧张而死死抱在胸前的素描本上。
林仙仙下意识地想藏,手臂刚一动。
“那是什么?”花则安的声音里似乎多了一丝极淡的兴味,像平静湖面投入的一粒微小石子。
“没……没什么!是我的……练习本……”林仙仙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花则安没说话,只是朝她走近了一步。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混着淡淡烟草的气息瞬间侵入林月的感官。压迫感骤然增强。她吓得手一抖,紧抱着的素描本“啪”地一声掉落在两人之间的水泥地上。硬皮封面摊开,被天台的风呼啦啦地吹过好几页。
林仙仙的心跳骤停。完了!彻底完了!
花则安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摊开的那一页上。风恰好停住,画面清晰地呈现出来——
正是他倒立的那一幕。线条流畅而传神,飞扬的衬衫衣角,绷紧的手臂线条,甚至额角滑落的那滴汗珠都被捕捉得细腻入微。画面的焦点在他倒立时依旧显得沉静疏离的脸上,那种矛盾的气质被铅笔的明暗表现得淋漓尽致。
林仙仙绝望地闭上眼,等待审判降临。偷窥F4,还画下来,简直是罪加一等!但是没办法,谁让他长得那么好看。
然而,预想中的暴怒并未降临。空气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呵……”
一声极轻的笑声,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玩味,从头顶传来。林仙仙惊愕地睁开眼。
花则安的唇角弯起一个极其细微、转瞬即逝的弧度。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反而像冰层折射的冷光,锐利而危险。他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并未去碰那幅倒立图,而是慢条斯理地翻动起前面的画页。
唰、唰、唰……
铅笔摩擦纸页的声音在寂静的天台格外清晰。林月的心脏随着这翻页声疯狂跳动。素描本里全是花则安!图书馆窗边垂眸看书的侧影,阳光在他睫毛下投出小片阴影;林荫道上单手插袋独自走过的孤清背影;甚至……有一张模糊的草图,背景是灯火辉煌的宴会厅,他微微俯身,似乎要将一枚闪闪发光的东西别在一个女孩发间……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林仙仙感觉自己像被放在炭火上反复炙烤,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花则安合上了素描本。他没有起身,依旧维持着半蹲的姿势,微微仰头看着脸色惨白如纸的林月。这个角度,让他眼底的幽深显得更加莫测。
“画得不错。”他开口,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尤其是这张。”他的指尖,轻轻点在了那幅倒立图上。
林仙仙完全懵了,大脑彻底宕机。
只见花则安慢悠悠地从自己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白色休闲裤口袋里,摸出了一样东西。那东西在他冷白修长的指间闪烁着内敛的银光。
是一枚发卡。
造型极其简洁,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只有一片线条流畅、栩栩如生的枫叶。银质的叶片被打磨得光洁温润,叶脉的纹路清晰可见,边缘处泛着冷冽而精致的光泽。
花则安伸出手,并未将那发卡递给她。在林仙仙惊恐又茫然的目光注视下,他冰凉的指尖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掠过她额前被风吹乱的刘海。那触感像被一片冰冷的雪花短暂地碰了一下。
林仙仙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那枚带着他指尖凉意的银色枫叶发卡,就被稳稳地、不容置疑地别在了她鬓边微卷的头发上。位置恰到好处,正好压住一缕不听话的碎发。
“戴着它。”
花则安的声音低沉地响起,近在咫尺。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额角,林仙仙甚至能看清他睫毛的弧度。
“以后,”他微微一顿,幽深的目光锁住她骤然睁大的眼睛,像锁定猎物的鹰隼,唇角再次勾起那抹没有温度的、意味深长的弧度,“不必再躲着看了。”
夕阳的余晖将英德学院哥特式的尖顶染成一片暧昧的金红。林仙仙几乎是同手同脚地挪下天台,沉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高处凛冽的风。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碰到发鬓间那枚冰凉的物件——枫叶的轮廓清晰可辨,边缘几乎要嵌进她的指腹。
花则安最后那个眼神还在她脑中挥之不去。那绝非友善的认可,更像是一种标记,一种冰冷的圈禁。“不必再躲着看”——这句话如同魔咒,宣告她从一个微不足道的旁观者,被强行拖入了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下。
回到教室,她颤抖着手摘下那枚发卡,银枫叶在昏暗光线下流转着幽微的光泽,像一只沉默而危险的眼睛。她把它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素描本摊开在膝头,宴会的灯火,俯身的少年,模糊的少女轮廓……还有她鬓间一闪而过的微光。指尖抚过粗糙的纸面,林仙仙的呼吸猛地一窒。
她画的发卡轮廓,与她此刻掌心的这一枚,一模一样。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这不是巧合。花则安看到了这张图。他看到了这张在他赠予之前、本不该存在的图!所以他才会说“尤其是这张”,所以他才会给出这枚与之完全吻合的发卡!
他不是在奖励一个偷窥者。他是在试探,在确认。
“林仙仙!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午休的时候你又去画画啦?”顾景西担忧地看着她,林仙仙这才手忙脚乱地将发卡塞进书包里,指尖还残留着金属冰冷的触感。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震惊。
花则安幽深莫测的眼神,顾景西的担心,还有素描本上那诡异的“预言”……无数碎片在脑中疯狂冲撞,林仙仙只能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我没事,景西。”
她原以为自己只是个误入剧本的观众,只需苟在角落等待剧情结束。可花则安那枚发卡,硬生生将她推上了舞台。
花则安想看到什么?他会在灯火辉煌、衣香鬓影中,再次找到她这个躲在角落的小跟班吗?用那种洞悉一切、带着冰冷玩味的目光?
舞台的帷幕已经拉开。而她的角色,注定不再是观众。
所有人都以为这位花家二公子是温润如玉的音乐天才。
只有林仙仙知道,他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