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说一个字艾玛都会往他的方向回走,却没有言语,但当谈话来到他的自怨自艾时,她就拼命地摇头否认,抬手抹掉眼角的眼泪。
全程,她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像被雨浇弯的花吸了一次又一次的鼻子。杰克看出她脆弱的身躯,快要经受不住他的拷问了,所以作出最后的挽留:
“既然都不是,那就留下来吧。别再问我那个问题,我已经回答两遍了。”
“如果您真觉得自己罪孽深重,那就去赎罪,而不是落荒逃跑。”
“最可恨的是,还要散落一地羽毛。”
他指了指她的礼物,话中更是暗讽了她的蓄意告别。想必那么多日的相处,她自己都很了解他的怪脾性,偏偏还要卡在这个节骨眼,赶着挤出他崩坏的早春。
他尽量保持幽默风趣,希望可以活跃起这充满苦味的气氛,本想着这样能够哄好她,结果还适得其反:忍耐数日的情绪洪流终归是冲破堤坝,她索性蹲在椅子边痛哭,泪声凄厉。
她哭得梨花带雨,珍珠大小的眼泪跃出密林,一滴一滴落在她所穿的裙子上变成深色的水渍。
其实艾玛并不喜欢哭,更不想在别人面前哭,尤其是异性。她拥有自己独特的抵御外界的壁垒,尤其在养父面前,这只会让她的处境更加困厄,而他的行为则会愈演愈烈。而哭泣只会显得自己很软弱,很矫情,这样丢脸的自己在她这不讨喜。
可是,这已经是她入住的半年来,第二次当着他的面放声大哭了。上一次是在她生日那天,他送给她那个装有她全家的水晶球。
对啊,对啊,早在久前,她就把这幢里士满的居所当作了家,一个没有父母争吵的家,一个没有畸形之爱的家。这里只有她和他。
她喜欢穿裙子,不仅是怀念尚未与亲生父母分开前的美好时光,更是对养母把她当作替代品的报复。这份小小的私心,在这里得到了满足,因为再也没有人会把这当作借口来凌辱她了。无论是自由,还是尊重,她全都拥有了。
艾玛攥紧裙子,眼泪仍不断地疯狂掉落,娇娇滴滴的哭腔很是惹人心疼,像被轻风刮过的风铃所奏响的悲伤咏叹调,释放所有承受的孤独与痛苦:
“我总是做了很多错事,先生……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来赎罪。”
她止不住哽咽,杰克也没打算劝她消停,只是单纯看着她,却让他莫名也产生想要落泪的冲动。现在的他们,被同一份愧怍包裹,注定要用血泪写下同一篇忏悔录。
于是他再次露出微笑,愿意替绿色沼泽畔的姑娘多承担些罹难,这毕竟这是他身为监护人应尽的义务:
“没关系,我的小姐,未来的路还有很长,我们当然可以一起前行,更重要的是可以一起赎罪。”
其实他想告诉她,她根本无需做什么。现在也已不是中世纪,说真话的人也不用被当作异教徒处以火刑,那时跟她同龄的孩子还未必有她一半的理智呢。
不难看出来,她从小就是一个冰雪聪明的姑娘,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