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邻居家的孩子就是比较香
北边儿有一座城,依山傍水而建,车水马龙繁华了上千百年,人民安居乐业,岁月恬美平和。城里有两个大户,一为何一为尚,皆是此间举足轻重的人物。从祖上不可具体考证的年代开始,何尚两户就开始相互攀比暗自较量,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波涛汹涌,上至两姓族长下至烧火丫头,从社会地位、财富、名望到衣、食、住、行,一个不服气、一个不认输,总之是热闹非凡。
每天茶馆里的闲暇谈资总离不开这两户。一说何府新添长孙少爷白白胖胖七斤八两,哭声洪亮闻之即感前途无量,取名何九华;二说尚宅诞下一玲珑小儿,秀丽多姿,他日必是人中龙凤,挂名尚九熙。有了新的比较资本,两大家族即时展开新的一番攀比较量,集中火力在两个新生小儿身上。
说是寸也是巧,两大家族文武分明:何氏一族祖上以押镖跑马发家,代代均是武术行家;尚氏一脉习文为业,辈辈皆是儒雅风流的隽秀之人。历代两户族长也曾想培养出一个文武双全的天子骄子,两位小少爷还未能听得懂人话,就各自成长在对方的阴影之下。一个城里长大又在一个学堂念书,两小儿从小便掐,你恨我体魄健硕百步穿杨,我恨你出口成章才华洋溢;一个被嫌不够儒雅风流,一个被叹略欠驰骋丰姿;从外表到才能,不断刷新着攀比较量的最新高度。
何九华这小子,在家就没少听过尚家小少爷的卓越成就:三岁背诗、五岁成章、七岁被当代名流收为关门弟子、十几岁时已是诗书作画享誉半洲。光晓得这些才能都还不够,家里妇仆还在耳边念叨:尚少爷长相如何秀美,皮肤怎样白皙细腻,那身天青色的长衫穿上真是宛若天神;尚少爷性格又如何谦逊守礼、为人多么温柔体贴,跟他相处好似春风微拂、冬阳和煦……长期念叨的作用就是使得何九华发奋图强,且一听到尚九熙的名字、名字谐音的字都反射性的生出一股气闷。
而另一边,尚九熙也不是过得多么潇洒恣意。家中长辈虽不至于像何府一样直接念经,但也念得颇具有文化人的风格。三岁能背诗三百了,得到父辈一声不错,随即说了一句听闻何家小子现在能拉弓射箭了;五岁出口成章,长辈们传阅后均以点头示意,貌似无意道何家小子现在百步穿杨了;七岁拜师,族中摆宴庆贺,族长致辞,何家拜的武学上的宗师,我们九熙自然是要入名流之后;十几岁享誉半州的才能,父亲展露出欣慰与自豪,而又不经意间提到何九华在军校里成绩斐然……尚九熙越发才气盎然、越发沉静如水,但只要一提到何九华,他翩翩君子的脸上就不禁出现一道裂痕。
磕磕碰碰地俩孩子长大了。何九华入了新式军校,毕业后成为省城驻军二把手,军衔副师长,军队上下里外无不对其称赞信服。尚九熙出国学医,回国后在省城大医院里担主任医师,兼任大学医学教授,深受同僚和学子们敬仰。一个是铁骨铮铮傲骨骁勇的将才,平日里坦荡从容又世故圆滑;一个是温文尔雅学富五车的谦谦君子,浑身散发着春风拂面的温柔和细致;但只要二人一见面,立马就会切换到锱铢必较不眠不休地混斗模式!奇也怪哉。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省城里各圈子的拔尖人物大都彼此混个耳熟。一个军队里的新秀,一个医学界的翘楚,两人在与各自朋友、同僚闲谈时都难免被提及,尤其是二人祖籍相同,难免被人问及彼此。每每提及彼此,俩人均是面色不稳,不动声色地撇清关系:不熟。同在一个城里,一个军务繁忙,一个医务捉急,竟是从来不曾在一起碰过头,两厢各自安好,平安无事。
时值盛夏酷暑之季,西南部突发疫情,不到一个月已丧生好几百人,引起各界人士的密切关注。政府组织的医疗救助队伍在疫区驻扎了半个多月,在疫情四处蔓延的情况下好几名医护人员不幸感染病毒而不治身亡。看到疫情迟迟不见控制,尚九熙执意申请支援,被婉拒了几次,最后无奈之下以辞职作为要挟,才得到许可通行。尚九熙即刻出发,只身前往疫区,当局安排驻扎当地的维安部队接应。
坐罢火车,尚九熙抵达了县城,接下来在码头等着接应的人。盛夏空气甚是闷热,尚九熙手上不停揩脸擦汗的手绢已经湿地能拧出水来。远远看见一艘插着军旗的游船往码头开来,想来是派遣出来专门接送他的。哐哐当当地摇了一夜,接着又要唏哩哗啦地飘,尚九熙顶着一张无眠无食又无血色的脸,一看到客舱里走出的何九华,居然还能在脸上再生出一股黑气。
何九华可是接到电报后专程来接尚九熙的。上级交待了要好生照顾和保护这位重要级人物,一想到要接的是尚九熙,何九华心里自是一百个不痛快,但也分得清轻重,为民请命自然把私怨抛开一边。一见到尚九熙,何九华条件反射地开口损人:“大教授,瞧您这般模样,这是去救人,还是去让人救啊?”
尚九熙完全没有任何多余的力气跟何九华斗嘴,指着身后一个大皮箱子,对他身边儿的士兵说:“多谢你们来接我。劳烦您帮帮忙。”
何九华瞅了一眼大皮箱子,嘴里的酸话又管不住了:“咱这是去治瘟疫,可不是去赈饥荒啊!”
尚九熙没有多余的力气招呼这个油嘴子,只能更加无奈地用眼神表达自己与何九华的对垒,回头对帮忙搬箱子的士兵道:多谢多谢,还麻烦轻点儿放,里面的仪器要小心些。
何九华终于觉得没声儿没气地怼得没什么劲儿了,只好安顿好人后就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