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明明才是入冬,却已是大雪连着下了三天。
冷啊。
富贵人家,皇室子弟在这雪天里花天酒地,在青楼里拥美人入怀。
平民百姓们可不怎么好过了。
他们大多都是穷苦人家,夏天还好,至少不需要多余的衣服去保暖。
但这个天气,他们不能出去工作挣不多的钱,只能在家里靠着仅有的四面墙壁在漏风的门后蜷缩身体发抖。
叶烟是这群穷苦人之一。
父母双亡,被一个老头子捡回去养到十六岁那年老头子也死掉了。
街坊邻居们于是就说他天生命硬,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得好死。
渐渐的,叶烟身边没有一个愿意和他一起的朋友伙伴了。
像烟,会散。
这是他的名字。却也不是老头子当初起这个名字的意思。是他自己觉得的。
老头子给他说,叶烟叶烟,回家路上看到家里冒出来的炊烟,就知道回家了,有烟的地方,是家。
但是,对叶烟来说,有老头子的地方,才算是家。
老头子死啦,他没家了。
或许本来他就不配拥有家吧,或许真的是他命太硬了吧。
老头子生前靠卖炭养活一老一小两人的生活。日子虽然拮据,却也在寒冬中是个温暖的家。
叶烟要生活的。他要活下去的。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为了被冻吗?为了挨饿吗?
但老头子死前告诉叶烟说要替他活下去。
就算是为了老头子吧。他要活下去。
他开始卖炭了。
清早,天没亮叶烟就起来了,去老头子常去的山上挖炭。
他小时候常和老头子一起去挖炭,现在挖炭也不是很生疏。
他不知道挖了多少,只知道越多越好,今天下了三天的雪停了,冷,就有人来买炭了。
他一直用铲子一铲一铲,到胳膊冻麻了,眼睫上结了冰晶,腿也酸软了,才停下。
捆好一车炭,牵着和老头子年纪一般大的老黄牛去京城买。
拉到京城大门,叶烟在旁休息。日头已高,到了正午了。
叶烟身上只围了一件单薄的破衣服,还烂了几个洞都没补。
他弓身在炭车上搓手。
很好。再冷些吧。买炭的人就多了。他就可以卖贵一些了。
休息差不多了,叶烟拉着黄牛的一车炭,慢慢进了京城。
京城不必农村。热闹非凡。
这里的公子哥儿请客吃饭了,那里的店小二推销新酒了,茶楼里的说书人今天该说水浒了……
路边还有许多像叶烟一样的小贩,卖冰糖葫芦的,糖人的,绣花布鞋的。叶烟拉着车在路中央走着,挑一个空位摆摊卖炭。
“小郎君,长的这么俊,来这里看看吧?”一个女子朝叶烟挥着手绢。
叶烟看向女人身后的牌匾。
花里胡哨的,不认识什么字。
里面微微朝外透着淡黄的光,感觉很温暖。
叶烟不想去。他要把炭卖完。
“不了,谢谢姑娘。”叶烟说。
他牵着黄牛继续走,寻找空位。
那姑娘还想说什么,神情却慌张起来,转身进了那发着暖光的楼里。
叶烟顺着姑娘望的方向看去,有两人骑马超这里来。
……
鲜衣怒马,前面的马上骑着的人穿着明黄的绸缎外衫,在风中飘飞;后面的那人一袭白衫,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仙人儿,白纱在风中轻轻飘荡。
那黄衣人骑马到叶烟面前停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叶烟,狭长的眼里似乎带着一丝笑。
叶烟看愣了。
他没有见过这么美艳的人。
或者说,他没有觉得一个人可以这么美艳。
他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绞了一下。
望着那黄衣人漆黑的瞳孔,他觉得自己像是抽大烟的人吸食那烟一样,上瘾了。
或许就是因为那黄衣人太好看了吧。
叶烟偏了偏头,瞥见那后面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和叶烟对视了一眼,便低下了头。
叶烟又转回头去看那黄衣人。
只是他没注意,那白衣男子在看到叶烟时,许久没有过波澜的眼闪过了光。
黄衣人举起手中的纸,朗声念着什么。叶烟没有听。他只觉得,黄衣人的声音和他的眼睛一样,听一下,看一眼,就让人着迷。
这是……一见钟情吗?
叶烟以后也许都忘不掉他们第一次相遇,是在那大雪纷飞后的一天,他狼狈卖炭,另一人风光无限。
是天注定吗?他们会在这雪中相遇,也会在后来的那个雪中相别。
……
雪国大街,惊鸿一瞥。
一眼却已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