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胆小筑（三）

魏无羡仔细观察过了，每月十五是龙胆小筑一月中唯一开锁的一天，也是蓝忘机和蓝曦臣前去和母亲团聚的日子。

他有时也会随着蓝忘机前去拜访青蘅夫人。

青蘅夫人有时就坐在蓝忘机旁边，陪着蓝忘机读书弹琴，却从没过问过兄弟二人的功课。魏无羡问她，她说：“我只愿他们平平安安地长大，一辈子快快乐乐，至于功课出众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学功课太累了，我要问了岂不是徒增他们的压力？”

蓝忘机喜欢吃松花糕和定胜糕，青蘅夫人的龙胆小筑里就经常备着这些糕点，不是买的，都是她亲手做的。

青蘅夫人很喜欢逗蓝忘机，魏无羡经常和青蘅夫人联手逗他，常常把蓝忘机气得面红耳赤。

就比如说现在，青蘅夫人拿了一盘糕点，叫他们三人吃。

蓝曦臣和蓝忘机都有些犹豫，毕竟他们经常遭到青蘅夫人的戏弄，其实主要是戏弄蓝忘机，蓝曦臣只是顺带的。

而魏无羡首先拿了一块糕点，极为快活地吃起来，边吃边道：“真好吃！”

见他们不吃，魏无羡惊奇道：“这么好吃的东西，蓝湛你怎么不吃？”

终归只是孩子，蓝忘机和蓝曦臣面面相觑，看了魏无羡一眼，蓝忘机最终还是拿起了面前的糕点，轻轻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得通红，眉头紧锁，呼吸也变得粗重，嘴唇紧抿。

蓝曦臣也吃了那糕点，表现和蓝忘机也差不多，只是眸中比蓝忘机少了两分忍耐，他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笑得欢快的魏无羡和自己母亲，急急忙忙走出去想办法吐掉了，背影颇有些狼狈。

蓝忘机最终还是咽下了那块糕点，只是小脸皱成一团，魏无羡好不容易才渐渐控制住了笑意，见他这副模样，又忍不住笑作一团。

“哈哈哈哈哈哈哈……蓝湛……你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哈……”

青蘅夫人笑得眉眼弯弯，若不是大人的自制力强些，只怕也要和魏无羡一样在地上打滚了。

蓝忘机见他二人笑得更加欢快，连忙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急不缓地拿起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想要漱口。忽然觉得不对，可已经有一口水进入了他的口中，吐也不是，喝也不是。水里的味道就这样蔓延在了他的口腔里，再次令蓝忘机眉头紧锁。

魏无羡笑瘫在他旁边：“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蓝……蓝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兀地戛然而止——蓝忘机狠狠瞪了他一眼，十分愤怒，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魏无羡嘀咕着“有那么难吃吗”，拿起蓝忘机还没吃完的那块糕点，掰了一半放进嘴里，酸而辛辣的味道瞬间充斥了他的整个味蕾，逼得他眼眶通红，鼻子也很难喘过气来，吸一口气都火辣辣地难受。

这下轮到魏无羡手足无措了，哪里还记得蓝忘机手上的那盏茶不对劲，急急忙忙夺了过来就要往嘴里倒。

“别……”蓝忘机惊道，却还是慢了一步。

蓝忘机只抿了一口就难受不已，何况这剩下大半杯？都叫魏无羡尽数倒进自己嘴里了，刹那间眼泪都飙出来了。

谁能告诉他，这玩意儿怎么比刚才那臭糕点还要酸辣？

魏无羡“噗”地吐出嘴里仅剩的一点茶，蹦起来“嗷嗷”大叫着，在屋子里发足狂奔，涕泪肆流，一脸粘糊。

青蘅夫人没想到竟然能看见这一出，眉眼弯了又弯，眼睛都只剩下一条缝了，只管笑着。

蓝忘机自己也憋得难受，却还是冷静地倒了另一壶茶，递给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魏无羡。

魏无羡宛如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扶着蓝忘机的手就往自己嘴里灌，谁成想这壶茶竟是一股蒜味！

“啊啊啊啊啊啊！”

由于魏无羡灌得太急，鼻腔里都灌进去了几滴，这下更妙了，呛得他直咳嗽。

蓝忘机一时间也怔住了，他是真的不知道刚刚倒的那壶茶也是母亲的恶作剧之一，现在魏无羡因为自己的莽撞愈发难受，蓝二公子心中不禁有些自责。

“南暂，揍咩额！揍五！”魏无羡说话都不利索了，大喊大叫着。一说话鼻头更呛了，喉咙里更是难受地吓人。

蓝忘机匆匆往外间走去，他此时也难受得紧，没看清路，正好与从外面昏昏沉沉回来的蓝曦臣撞了个满怀。

“啊呀！”蓝忘机用的力多，但年龄小，蓝曦臣用的力少，但年纪大。两人都被撞得踉跄了几步，蓝曦臣头脑昏沉，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到底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没忍住发出一声惨叫。

蓝忘机就比他幸运多了，本来也是照着地上摔去，但后面的魏无羡手疾眼快，一把兜住了蓝忘机欲坠不坠的身体。

上面坐着的青蘅夫人不知何时变出来一盘瓜子，边嗑瓜子，边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时不时发出一阵捧腹大笑。

那边蓝曦臣被这一摔头脑清醒了不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担忧道：“忘机，对不起，是我莽撞了，你有伤到哪里吗？”

蓝忘机也清醒了一点，摇头道：“兄长，我无碍，是我过激了。”

蓝曦臣道：“你们怎么样？”

“还好。”蓝忘机下意识答道，“兄长，外间有清水吗？”

“有的。”蓝曦臣点头。

看他身形不稳，急急忙忙又要走，蓝曦臣忙道：“你先别急，我给你们拿去……”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脚步声，伴随着温朗的声音：“这是怎么了？”

青蘅夫人闻声一顿，笑意渐渐下去。

蓝曦臣和蓝忘机见礼：“父亲。”

而魏无羡扶住了蓝忘机后就又发足狂奔去了，闻言终于停下来，泪眼汪汪道：“京鞥君呼呼！”

蓝曦臣猛然间回想起什么，却听青蘅君温声道：“不用担心，我已经让启仁回去了。”

这里发生了那么大动静，整个云深不知处都能听到，好在青蘅君够护短，这才让他们免了一顿罚，若是让蓝启仁看见这副情景，只怕就不是抄家规那么简单了。

蓝曦臣简要讲了一下事情的经过，看青蘅君望向青蘅夫人，知道父母有话要谈，虽然很舍不得这来之不易的和母亲相处的时间，但还是拉着两个弟弟出去了。

青蘅夫人缓缓抬起头，望着离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青年男子，恍惚间好像看到了龙胆花丛中那个白衣飘飘的少年。

青蘅君上前一步，也盯着她，空气安静得令人不安，两人一时静默无言。

“啊啊啊啊啊啊！蓝湛，我错了！我不该逗你玩儿的！我不知道这么辣！对不起！”

片刻，外面忽然传来魏无羡惊天动地的喊声，青蘅君先忍不住笑了，青蘅夫人也笑了。

龙胆小筑的灯亮了一夜，而魏无羡三人则在院子里闻了一夜的龙胆花香。

后来听弟子说，青蘅君第二日卯时带着三位公子自龙胆小筑而出。谁都不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青蘅君满面春风，三位小公子却是面容憔悴，嘴唇殷红，眼底似有乌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