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天气分外燥热,就连清净深幽的云深不知处也不免多了几分火气。因家规中有“不可衣衫不整”这一条,弟子们从校场上练剑回来,总要梳洗一番,换上新衣。好在习剑一般在下午最后一节课,也就不用担心沐浴更衣时间过长,而赶不上课了。
魏无羡已经从引气入体进阶到了吸纳灵气了,可他年纪还太小,提着木剑都费劲,每每到下午就无所事事。原先还常去龙胆小筑坐坐,但由于不久前被戏耍过头了,魏无羡如今还心有余悸,于是下午就成了他的“犯罪最常时”。
蓝启仁最近的情绪浮动也很大,就差没被他气得七窍生烟了。
这不,一群少年围在云深不知处的后山——魏无羡怂恿着十几岁的师兄们下河洗澡,天花乱坠地吹着河里洗澡是多么爽快,鱼儿环游在身边是多么清凉,实际上他自己都不知道河里洗澡的滋味。
魏无羡机灵着,他怂恿的对象都是十岁出头的小师兄们,一群半大不大的少年被他说动了心,果真犹犹豫豫地开始解起衣裳来了。
云深不知处后山的这条河实属清澈,兴许是家规中有一条“不可杀生”,又或许是这群鱼被云深不知处这等灵脉涌动之地温养久了,通了灵性,很不怕人。仗着没人敢逮捕自己,河里的鱼儿有时都敢游到岸边冒起头呼吸,活得无比自在。
魏无羡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一条大肥鱼。他可是知道,每当夕阳西下之时,这条大肥鱼总要游到岸边某块石头旁,用嘴碰一碰石头。
没办法,云深不知处的伙食太过清淡,大半年来他也吃惯了,但有时随着青蘅君或是蓝启仁下山总能吃到好点儿的,虽然多数清淡,可总归不是云深不知处树根草皮一样难以下咽的东西了,就是清汤寡水也比那玩意儿好吧?有时运气好还能吃些清甜的,这嘴就刁起来了,时不时想再打打牙祭。
他可是觊觎这条大肥鱼很久了。
可惜蓝湛这小古板,总拘着他,害得他好几次都没偷袭成功。那条鱼也很嚣张,明知道他对它图谋不轨,仗着小古板也护着它,还是天天下午来这儿跟石头碰头。
自打蓝忘机拦着魏无羡不让他闯祸开始,魏无羡私下里就给蓝忘机起了个绰号,叫他小古板,虽然在长辈面前他不敢这么叫,可私底下和蓝忘机独处时他爱怎么叫怎么叫都行。
根本不知道蓝忘机已经是最大限度地纵容他了,否则就他常常无端哂笑、坐姿不端、疾行大喊,足以叫他抄不少《雅正集》了。
之所以没抄成,完全是因为蓝忘机护着他,蓝曦臣向着弟弟,青蘅夫人保自己儿子,青蘅君护自己夫人。这可把蓝启仁气得不轻,可偏偏蓝启仁自己也心疼蓝忘机和魏无羡,要不是这样,估计早就罚了。
可追根究底,到底是蓝忘机护着他。
等弟子们都下河去洗澡游泳了,魏无羡眼睛一亮,他看到那条大肥鱼又来和他的石头“卿卿我我”了。
登时精神起来,目光如炬,出手如飞,眼疾手快地将手闪电般探入水中,用力一箍,那条大肥鱼就被他给抓上来了。
大肥鱼扑腾得越欢快,魏无羡就笑得越欢快,手上的力道也使得越重。托蓝忘机的福,他常常跟着蓝忘机一起倒立,臂力比之同龄人已经不小了。
嗯,大肥鱼越扑腾,表现它越有活力,味道就越鲜美。
魏无羡喜滋滋地抱着大肥鱼一溜烟跑到了树荫下,只留着河里洗澡的师兄们面面相觑。
“无羡,云深不知处内不可疾行,小心被先生看到了罚你。”
“无羡,你抓那条鱼做甚?”
“无羡,看你这架势,你不会要把这鱼给……”
“万万不可,小师弟!云深不知处境内禁止杀生。”
魏无羡已经摆好了烤架,三下五除二将鱼鳞刮了,嫌那鱼扑腾得太厉害,用力一拍鱼头……
“魏!无!羡!”
鱼鳞还没刮好,身后就传来一声怒喝。
魏无羡身体一僵,机械般地转过身去,不禁两股颤颤……
“先……先生……”
他哆哆嗦嗦道,内心祈祷着蓝忘机赶快赶来。
一群十多岁的蓝氏子弟光着膀子在河里洗澡,岸上是蓝氏独有的卷云纹衣饰,还有一个最顽皮的小兔崽子在树荫下摆弄着什么,忽然间抬手往旁边露出的鱼头一拍,那鱼立时翻一个白眼儿死去了(纵使没有眼皮)。
那小崽子的身旁还有点点晶莹的鱼鳞……
蓝启仁刚走到这儿时,就看见这幅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无非是魏无羡那小子怂恿,这群少年下河洗澡,他自己再趁机抓一条鱼杀了来吃。
蓝启仁气得七窍生烟:“云深不知处境内禁止杀生!不可衣衫不整!不可交头接耳!不可私自聚堆!不可口吃回话……”
魏无羡弱弱回了一句:“不可大声喧哗……”
蓝启仁愣了一愣,瞬间暴起。
“叔父。”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蓝忘机及时赶到。
蓝启仁见蓝忘机还护着魏无羡,怒气“噌噌”往上涨。
“忘机!你还护着他!”
魏无羡身体一抖,连忙躲到了蓝忘机身后。
蓝忘机行礼道:“叔父请息怒。”
“叔父,这是怎么了?”蓝曦臣从校场练剑回来,见状走过来见礼道。
目光扫向手忙脚乱穿衣服的弟子和地上的一摊狼藉,蓝曦臣脸上闪过一丝了然。
蓝启仁可能意识到自己过激了,又或许被魏无羡那一声弱弱的提醒刺激到,终于缓平了情绪,却依旧余怒未消地说了刚才的所见所闻。
“曦臣,忘机还要护着魏无羡!”
谁知蓝曦臣却往两个弟弟面前挡了挡,道:“叔父请息怒,无羡还小。”
蓝启仁见蓝曦臣还袒护二人,刚压下去的火气又起来了,怒道:“那不应该从小纠错!你和忘机平素里小事护着他也就罢了,如今他要杀生,难道还要护着他吗!”
蓝曦臣脸色一顿。
魏无羡见不得别人替自己挨骂,站出来道:“先生,是我错了。”
蓝启仁见他认错态度良好,心下怒火才熄了些,终于从魏无羡身上得到一丝欣慰。
可还未等他说什么,魏无羡又嘟囔道:“但这也不能全怪我啊,云深不知处的伙食太寡淡了……”
他越说越小声——蓝启仁已经黑了脸。
蓝启仁:“……”
他还能收回刚才的想法吗?什么认错态度良好?简直……果然,欣慰这种东西,他一辈子都不可能从魏无羡身上得到的。
只听蓝启仁怒喝道:“家规三……一遍!忘机,你看着他!不抄完,不准从藏书阁出来!”
魏无羡登时生无可恋,一遍家规啊,云深不知处三千多条家规,他得猴年马月才能抄完啊!
蓝忘机估计也是觉得魏无羡这次做得有些过分了,领命道:“是。”
好在那群下河洗澡的少年师兄们还算讲义气,没把他给卖了,只瞪了他一眼,独自背锅领罚去了。
其实蓝启仁也还疼他,原本想说三遍,到口中却不知怎的改成了一遍。
蓝启仁安慰自己,一定是看魏无羡小而已。
但魏无羡那句弱弱的不可大声喧哗,终归是入了他的心,叫他不由得开始反思。
当然,魏无羡对这些一概不知情,他此时正生无可恋地在藏书阁里,被蓝忘机监管着抄家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