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冬天,云深不知处下雪了。
魏无羡来云深不知处已经有一年了,无论蓝启仁怎么教导他,该闯的祸还是闯,该抄的家规一条也不少。
可他天赋异禀,修习刻苦,又长得好看,说话讨喜,深受众人喜爱,许多蓝氏师兄弟都经常为他打掩护。蓝启仁最后干脆眼不见为净,尽量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无羡突然想去看看青蘅夫人。
还没到十五,龙胆小筑还是锁着,他又从篱笆上翻过去的。
奇怪的是,青蘅夫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听到动静就出来,屋子闭着,连着屋外的龙胆花都不怎么精神了。
魏无羡凑近小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他叫道:“前辈,我来了!”
过了片刻,青蘅夫人才从里间出来,见到是他,笑道:“是你小子啊!好久没来了,今儿怎么想起来我这儿了?”
魏无羡笑嘻嘻道:“想您了,就来看看。”
青蘅夫人点头,她的脸色有些苍白,眼中虽然还透着希望的光亮,但远没有之前那么熠熠生辉了。
魏无羡心中纳闷。他十几天前才随蓝忘机来过一次,这十几天里,因为临近冬至,课业愈发繁重,他的空闲时间也不多,有时还要抄家规,能来看青蘅夫人的机会就少了。
可不应该才过十几天就这样啊?
他试探着道:“前辈,我看您今天,精神不大好?”
青蘅夫人给他端糕点的动作一顿,笑了笑道:“是吗?可能是我昨天出去看雪,着了凉吧。”
“您生病了?怎么不请大夫?”魏无羡急道。
“修仙之人生病的时候不算多,我要因为一个风寒请了大夫,叫人看了笑话就不好了。”青蘅夫人道,“再说了,我是修仙的,扛一扛就过去了。”
魏无羡一听也在理,吃着松花糕道:“那您多注意。这松花糕我回头带两块给蓝湛。”
“行啊,没想到还挺念着湛儿的。”
青蘅夫人喃喃道:“带些也好……吃一次少一次了……”
“您说什么?”魏无羡没听清。
“没什么,我说,多带两块。”
“那是当然,有定胜糕吗?”
“有,当然有。”
魏无羡又和青蘅夫人说了些话,多数都是关于蓝忘机的,蓝曦臣和青蘅君也有涉及。
“时候不早了。前辈,我先走了,您注意身体。”
青蘅夫人笑道:“去吧去吧,路上当心。哎,我生病那事儿别跟湛儿和涣儿说。”
魏无羡出去的脚步一顿,道:“为什么呀?”
“区区一个小风寒而已,哪里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过几天就好了,惹了他们担心才不好。”
魏无羡一听也没多想,揣着青蘅夫人给他的松花糕和定胜糕,翻过篱笆出去了。
他挂念着青蘅夫人,奈何这几日蓝启仁给他们布置的课业着实不少,他只能隔几日忙中抽闲去看望青蘅夫人。
这日,魏无羡翻过篱笆,鼻尖上落了片雪花,打了个寒颤。可能是他这回动静有点儿大,青蘅夫人从小屋里出来,笑道:“又来啦?”
魏无羡拢拢衣服,点了点头。
“外头冷,快进来。”
不知是不是魏无羡的错觉,青蘅夫人今天虽然依旧面色苍白,但精神气很好,眼里也有了笑意。
他试探道:“前辈,您的病……好些了吗?”
青蘅夫人笑道:“好多了,也就你小子,隔三差五来我这儿闹,我的病就是不好也要被你闹好了。”
魏无羡被她调侃也不生气,津津有味地吃着定胜糕。
青蘅夫人忽然道:“我教你做松花糕和定胜糕吧。”
魏无羡乍一听,差点被呛到:“咳咳咳……前辈,您是认真的吗?”
青蘅夫人笑眯眯道:“当然。”
魏无羡:“……”
他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于是,魏无羡义正言辞地拒绝道:“古人有云,‘君子远庖厨。’我立志做君子,现在又理当以课业为重。所以,前辈,谢谢您的好意,再说要想吃不还有您在呢嘛,我就不学了吧!”
青蘅夫人一脸怀疑:“你是君子?”
魏无羡被拆台,顿觉尴尬:“我要做君子,注意,是要做,准备做。”
他很不想学做饭菜,就是这种小糕点也不行,惹得一身五颜六色的粉末不说,还有呛人的油烟味。静室里弥漫着的檀香好闻得不行,蓝湛身上也是这种檀香,清冽文雅,要是弄得一身厨房里的味道回去熏到蓝湛怎么办?
他一番软磨硬泡,硬是不肯答应,青蘅夫人才松了口。
青蘅夫人遗憾道:“罢了罢了,你就当我一时兴起罢!”
天色逐渐暗下来。魏无羡要走时,青蘅夫人叫住他:“你等一下!”
魏无羡疑惑道:“什么?”
青蘅夫人进了寝室,不消片刻走出来,手里多了一个紫檀木盒子。
“你把这个拿去。”
“这是什么?”魏无羡好奇道。
见魏无羡要打开,青蘅夫人道:“先别急着打开,今天回去后也不要打开,记住,千万千万不能打开!等到时机成熟了,才能打开来,知道吗!”
在魏无羡印象中,青蘅夫人是和蔼可亲、很不正经的,鲜少有如此严肃正经的时候,是以魏无羡也觉得手上这沉甸甸的东西不同寻常,不由得严肃起来。
他慎重地点点头,问道:“什么时候才能算是时机成熟了?”
青蘅夫人想了想,道:“你认为时机成熟的时候,但决不可儿戏,知道吗?”
魏无羡又点点头。
“臭小子,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
魏无羡爬到篱笆上,身后传来青蘅夫人的声音:“路上当心,别再摔了,不能那么莽撞,行事要三思而后行。在外头闯祸了,别怕,你有家,回家来。不要逞强,有什么事儿别憋在心里。天冷,多添件衣服。好好学习,功课不能落下,修行也要刻苦。”
魏无羡转头。
“松花糕和定胜糕记得带给湛儿,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他这孩子太冷,向来不与人亲近,总把事儿憋在心里,不让别人担心,你多同他讲讲话,聊聊天。涣儿身上担子更重,如果可以你和湛儿将来多帮帮他,如果不行也别勉强。”
“魏无羡,记住,要照顾好你自己啊!”
青蘅夫人站在小屋下面,满院子的龙胆花略显萧索,寒风呼啸,吹得她衣摆飘起。屋檐下的烛光昏暗而温暖,那雪白的衣袍散发着温温的光泽。她就站在那里,目送着他离开。
魏无羡眨眨眼,眼睛里好像被吹进了雪,有些酸涩。莫名地,喉咙里有丝丝疼痛,他觉得不对劲,具体哪里古怪说不上来……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身边飞走了……
魏无羡急于抓住这东西,却连它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能胡乱点点头道:“听见了,我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