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二）

魏无羡从龙胆小筑回来后心里总觉得不对，但回想起来又觉得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很烦躁，一夜都辗转难眠，没休息好。第二天上课时也心不在焉，总打瞌睡。

蓝启仁叫了他好几次起来回答问题，他虽然对答如流，可坐下后就急急去找周公约会了。

蓝启仁讲了多久的课，魏无羡就睡了多久的觉。醒来时恰好下课，他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还没等吹胡子瞪眼的蓝先生出声，就脚底抹油溜走了。

魏无羡不是个能被问题困扰很久的人，昨天的一切在一觉之后都被他抛之脑后，只时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罢了。

下午，魏无羡下学回静室，遇到了准备出门的青蘅君。

魏无羡行礼，青蘅君道：“无羡下课了？”

魏无羡点点头，问道：“青蘅叔叔，您要出门？”

青蘅君颔首。

魏无羡心中一喜，这几天闷坏了他，恰好明后两天休沐，他一定不能不过这个机会。

“去哪里，带上我行吗？”

青蘅君道：“去彩衣镇，有弟子来报，彩衣镇边陲村中有邪祟扰乱，恰好晋陵也有邪祟作乱。我刚出关，欲前去一探究竟。不过不能带上无羡了。”

魏无羡急道：“为什么？我要去！”

青蘅君道：“你还没结丹，我此去若只去彩衣镇便带上你了，可晋陵离云深不知处并不多近，我明天都不一定能回得来。”

魏无羡道：“去嘛去嘛，带上我！青蘅叔叔，我明天和后天休沐！”

青蘅君大概觉得他这几天确实闷坏了，经不住他的恳求，勉强答应了。

等魏无羡兴冲冲收拾好行囊来到云深不知处山门口，却只见到了青蘅君一人，不由得一愣。

他迟疑道：“青蘅叔叔，就我们两个去吗？”

青蘅君颔首。

魏无羡道：“蓝湛呢？他也不去？”

青蘅君道：“忘机这几日要在藏书阁誊抄古籍。”

魏无羡有些后悔了，可事到如今他包袱都收拾好了，总不能不去吧？

虽然说这几天忙得脚不沾地，跟蓝忘机的独处时间很少，可最起码还能见到人不是，每天晚上都睡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是。

一想到自己这几日都见不到蓝忘机了，魏无羡心中失落。

青蘅君见他神色有异，却理解错了：“不必担忧，我已通知了启仁，事后他自会告知忘机。”

魏无羡闷闷答道：“哦，多谢青蘅叔叔了。”

到达彩衣镇后，四处都是来来往往的行人和吆喝的小贩，魏无羡早把那些不愉快抛之脑后，欢欢喜喜地四处撒欢去了。

彩衣镇就在云深不知处山下，灵气也要比别的普通小镇浓郁许多，很少出现邪祟横行的情况。是以边陲小村里的几个邪祟不过是村里本地人，有未圆满的执念罢了。

青蘅君当晚带着魏无羡在客栈里住了一夜，第二天午时才启程前往晋陵。

晋陵是个不小的地方，灵气算不上太浓，但也绝不稀少，可前几年驻守此地的家族宗主犯了事儿，被门下几个小家族一起端了，惊动了蓝氏。那家主自知自己逃不过惩罚，恳求姑苏蓝氏网开一面，赦免家中无辜之人。蓝氏答应了。

直至现在，晋陵也没有驻守家族。晋陵那几个小家族为了争晋陵老大的位置闹得水火不容，不可开交，对于周边治安也就疏忽了。

青蘅君此来不仅为这邪祟，更要看看晋陵之主的位置该给谁来坐。

他们下午到达晋陵，除完祟时已经是暮色黄昏了。

青蘅君朝这村庄里的人打听晋陵的近况，魏无羡就坐在树上看夕阳，看着看着就想起了蓝忘机，想起青蘅夫人那日给他的奇怪之感，愈想愈不对劲。

灵光一闪，他脑中仿佛有什么快速闪过，可还没等他看个究竟，那丝光就不见了。

魏无羡眉宇轻蹙，正要深思，青蘅君在后面喊他：“无羡，走了。”

“来了！”一天奔波下来，魏无羡已经有些饿了，索性不去想，跟着青蘅君去了客栈。

青蘅君点了几道菜，问道：“我看你这两天兴致不高，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魏无羡摇摇头道：“没什么。”

小二把菜上上来，青蘅君还点了一道苏式糕点，不过不是定胜糕。魏无羡咬了一口，味道和龙胆小筑里的定胜糕差远了。

他突发奇想道：“青蘅叔叔，您爱吃什么糕点啊？”

青蘅君片刻才道：“食不言。”

魏无羡咽下口中的食物，道：“啊？这里又不是云深不知处，您告诉我吧！”

青蘅君吃完了一碗饭，他早已辟谷，顾及魏无羡才吃的饭菜。放下筷子道：“问这个做什么？”

魏无羡含糊道：“就问问。”

青蘅君道：“我喜清淡些的，不爱糕点此类小吃。”

魏无羡摸摸鼻子，道：“您就说一个。”

青蘅君思索片刻，道：“如果非要说一个，定胜糕吧。”

魏无羡眼睛一亮，正要说什么，结果吃得太急被噎着了。

青蘅君给他倒了一杯茶，好笑地看着他道：“果然，启仁当初要求加上‘食不言’这条家规，还是不无道理的。”

魏无羡假装没听出他话里的调侃之意，喝了一杯茶，缓了缓道：“我们买些定胜糕回去吧？”

青蘅君道：“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魏无羡看他一眼，道：“蓝湛喜吃。”

青蘅君一愣，笑道：“忘机竟喜欢吃这些小糕点？”

魏无羡心中腹诽：“蓝湛呀蓝湛，干嘛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看吧，连你父亲也不知道你喜欢吃定胜糕和松花糕。”

他佯装惊奇道：“青蘅叔叔不知道？”

这下倒是令青蘅君尴尬了，他道：“不知。”

魏无羡“啧啧”两声，不再言语，埋头吃饭。

第二天青蘅君去拜访了三位晋陵的小家主，只坐一个时辰就走，半分不多，半分不少。魏无羡都诧异他怎么做到没有提醒就能把时间掐得死死的。

三位小家主都表现得极为殷勤，更有甚者一路赔笑，满脸的谄媚让魏无羡都觉得恶心。他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青蘅君沉得住气，一个时辰才告辞。

“怎么了？”从最后一位家主府邸出来，青蘅君看他脸色不太好，关心道。

魏无羡暂时不答，等走远了些，才不满道：“青蘅叔叔，刚刚那个人一直都在讨好我们，您怎么忍得住一个时辰才告辞的。”

青蘅君正色道：“背后不语人是非。”

魏无羡知道自己有错，作揖道：“我知道我有错，在背后讨论别人也不是君子行径。可他一脸的巴结都快溢出来了……”

青蘅君叹了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道：“无羡，你还小，不懂。”

魏无羡闷闷答道：“哦。”

青蘅君知道他向来聪慧，犹豫着要不要同他说明，可魏无羡才六岁，这之前有一年多都在流浪。云深不知处所有人包括严厉的蓝先生在内，都尽力补偿他，所以才会这么纵容他。他应该有个纯净的童年才是，不该过早接触世间的阴暗。

每个家主都拜访一个时辰，是为了提现姑苏蓝氏公正严明，不让人抓住把柄。

青蘅君到底还是不忍心，没有同他说明，只道：“长大后你会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