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头痛欲裂地睁开眼,入目是熟悉的龙纹床帐。
他愣了愣,回想起昨夜喝醉的经过,不由扶额。
果然是曾经被管得太严了啊。区区四坛子酒,竟然能把他灌醉。
“公子!”
温宁本出去端药,未想一入门就看到魏无羡这副呆愣的样子。
魏无羡微微扭头:“温宁。”
“是我。公子,你醒了。我,我去叫姐姐。”
“回来!”
温宁乖乖回来。
他皱着眉头道:“我,昨夜喝醉了?”
温宁点头。
“阿笛阿苑呢?”
“都很好,还在睡。”
魏无羡道:“……有没有发酒疯?”
温宁“啊”了一声,默了默,诚实道:“没有,只是,一直念着,念着蓝公子的名字……”
说到后面已经愈来愈小声。
魏无羡揉揉眉心,疲惫道:“什么时辰了?”
温宁道:“辰时多了。”
魏无羡了然:“那群老东西又要闹了吧。”
温宁缩了缩脑袋,低声道:“各位大人已在乾宁殿门恭候多时。”
魏无羡沉默片刻,接过黑乎乎的药碗一饮而尽。
药很苦,也不知道温情放了多少黄连。
可没有人会哄着他喝药,在他喝完后喂他吃蜜饯了。
温宁退了出去,魏无羡拿了一套黑色常服,沉默着衣。
这些自是不用他这个皇帝劳累,然而四年前宫殿里新进的一个小宫女生了“攀龙”的心思,趁他与几位重臣议完国事上茶时“不小心”将茶水泼在了他身上,并且强烈要求弥补错误,替魏无羡更衣,有意无意制造更多的肢体接触。
魏无羡忍无可忍,极速退开,厉声道:“出去!”
小宫女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以为魏无羡正是初初及冠血气方刚的年纪,却没碰过女人才会生出这样的“欲拒还迎”。
她再一次凑上去,魏无羡被逼得退无可退,一把抓住剑鞘横于身前,目光渐渐冰冷,薄唇吐出凉薄的字眼:“滚。”
魏无羡一剑飞出,刺入她身后的屏风,怒吼道:“来人!”
永宁殿前殿的几位大臣闻声赶来,俱不敢出声,伏首静立。
大宁王朝这位年轻的君主脾气好是众所周知的,很少见他发火,小宫女吓得不敢动弹。满殿的侍从跪了一地,那个宫女才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年,是君临天下的帝王,他们看重的生与死,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在绝对的权威与权利面前,任何人,皆为蝼蚁。
帝王眸色沉沉,审视着瑟瑟发抖的众人,无声地凌迟着那个宫女。
“薛洋。”
饶是外号“狠酷吏”的刑部尚书薛洋此时也不敢多做放肆:“在。”
“欲对君不轨,殿前失仪,该当何罪?”
“死罪难免。”
那宫女浑身一抖,额头已冒出冷汗。
他披好外衣,拨出剑,居高临下看着她:“聂怀桑。”
聂怀桑头一低,强自镇定地出列:“臣在。”
“将此女拖下去,杖责一十,放还民间,永世不得入宫。”
“遵旨。”
魏无羡看了一眼不敢抬头的众人:“别以为朕不知道你们存得什么心思,若是被朕碰见,休怪我无情。”
“金大人,好自为之。”
金光善浑身一僵。
……
自那之后,宫里的下人大洗牌,留下来的寥寥无几,永宁殿更是不允宫人未经圣上准许擅自进入。
魏无羡走在去乾宁殿的宫道上。
空荡荡的。
一如他的心。
……
乾宁殿。
“陛下驾到!”
“吾皇万岁!”
魏无羡抬眸看了一眼躬身见礼的众人:“众卿免礼。”
“谢陛下。”
如此这般的客套每日都要上演一出,魏无羡自己都觉得烦了。
抬手制止将要开口的贴身太监,亲自道:“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陛下,臣有事启奏。”
魏无羡面色略缓,道:“蓝老先生请讲。”
蓝启仁手持笏板,开门见山道:“陛下今日缘何迟迟不早朝?”
果然。他醉酒的事只怕没瞒住,魏无羡只好道:“宿醉未醒。”
蓝启仁道:“陛下一国之君,不可饮酒过度。喝酒误事,如今又因宿醉耽误早朝,这……”
魏无羡揉揉眉心,宿醉之后确实不好受,他无奈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先生说该怎么办?”
蓝启仁噎了一下,道:“上朝乃大事,岂可儿戏?”
魏无羡道:“受教了。”
蓝启仁厉声道:“陛下上朝迟到,此于朝廷不勉,于大臣不礼,于社稷不恭,于先皇不敬。宜当庭自责,以儆效尤。”
魏无羡刚想说什么,金光善就道:“蓝祭酒这话就不对了,陛下宿醉,自当龙体为重。陛下,臣以为,蓝启仁此举哗众取宠,对陛下不敬,应当廷杖二十,以彰君威。”
聂明玦冷哼一声:“陛下,臣以为蓝先生所言并无不妥,错了就是错了,还望陛下当庭自责。”
聂怀桑恨不得上去把自家大哥拉下来,他的大哥诶,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什么“错了就是错了”,纵然魏兄脾气再好,也是个帝王,你这不是挑衅君威吗!
要不是陛下乃圣明之君,知道聂家忠心耿耿,照他大哥这股刚直劲儿,老早被怀疑多少回了。
眼见着又要为此事争执起来,魏无羡抬手制止道:“是朕的错,下次定会注意。众卿,还有事吗?”
金光善输了一局,心有不甘,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又来了。魏无羡心底暗叹一口气,面上却不动声色:“何事。”
“丞相乃百官之长,国之栋梁,现如今含光君远调,丞相之位空缺已久,臣,恳请陛下择优提拔,以令我大宁江山永固。”
户部一位大臣道:“臣附议。望陛下择优提拔贤臣良将,以固江山。”
金子轩脸色登时有点古怪。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太仆寺、太常寺少卿均出列。
魏无羡面色一寒,并不答话,指尖敲击着御案,一下一下,如同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位身着紫袍的男子竟也出声:“臣,附议。”
魏无羡掩在袖下的手猛然攥紧。
江枫眠本不欲附和,奈何他长女嫁入金家,两家的利益算是绑在一条船上。他亦不想长女在金家受苦,只得出面。
两位一等伯爷皆出面,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站出来。
他道:“各位是想逼朕就范吗?”
金光善恭敬道:“臣等不敢。但丞相一职牵一发而动全身,望陛下三思。”
乾宁殿空气冷凝。
金光善一咬牙,道:“陛下,臣知陛下惜才之心,含光君才华的确旷古绝今,然既已外调,常年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自古以来位高权重滋生野心者亦不在少数,恐怕……”
他顿了顿,话留了一半:“恳请陛下三思!”
蓝启仁怒道:“金玉伯何意?”
“蓝先生何须问我,蓝二公子的心思,你身为他的叔父难道不知?”
“我蓝家人行端坐正,清者自清!”
金光善不理他,继续道:“陛下既不愿旁人担当丞相,臣有一提议。”
“哦?”魏无羡微微勾唇,“金玉伯请讲。”
金光善心下一喜,道:“前朝设左右两相,臣以为可效仿此举,稳固政权。陛下可为含光君留左相一位,提拔右相暂代两相事务。”
魏无羡漫不经心地听着,心里却在想阿笛阿苑是否起床了。
“陛下,金大人此言有理,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年轻的君主身上已经有浓浓的帝王之气,只静静坐在那里,不怒自威。
接到金光善使来的眼色,金光瑶深吸一口气,道:“臣,附议。”
兵部、工部两大尚书、太仆寺卿皆出列,竟隐隐有逼迫之意。
聂怀桑捏紧扇子,他管辖的吏部竟也出了不干净的东西。
而后,他眼睁睁看着自家耿直的大哥出列:“臣附议。”
聂怀桑只想扶额,大哥啊,你知不知道你是镇国公,身兼要职,手握虎符,你一出声,陛下就更难做了。
陛下道:“哦,工部尚书觉得何人有资格担当右相?”
金光瑶抿了抿唇,怕是此间事一过,陛下再难信任与他了。
陛下似乎也没指望他能回答,漫不经心道:“金玉伯以为呢?”
金光善道:“臣不敢妄断。”
众人心里门儿清,这位右相大人,必定从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中挑选,除兵部外五部尚书、中书令、尚书令、门下二侍中均是后起之秀,其中几乎俱是身兼数职者。
看似资历颇深的军器监聂明玦与蓝曦臣同辈,几大世家这么一缩减,只剩下兵部尚书江枫眠、太仆寺卿金光善、国子监祭酒蓝启仁可担任。
江枫眠家中不和、优柔寡断被人从先帝时期诟病至如今,蓝启仁是含光君叔父,兼任御史大夫,为了避嫌断不会拜相。只有金玉伯,卸任户部尚书后只担了个太仆寺卿、太常寺卿。
这个独揽大权的右相是谁,不言而喻。
魏无羡懒懒道:“依朕看。”
“这满朝文武,无人能及。”
作者有话说:这里官员制度参考唐朝,不完全相符,行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一台 制。
唐朝无丞相,我这个是私自添加的,另有许多不同之处,所以真的就是参考个大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