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晚明日我们就回去了,你准备准备吧。”
寻安没有把皇羽国破的事提出来,不是因为她怕伤人,只是觉得不必多话。
皇羽国破时,她见过了他,并不觉得他有多难过。
即便是王室贵胄,丑事也是不断的。
有几个不受宠的落魄皇子王孙,再正常不过。
这种人生来便被钉上耻辱柱,看待他们的眼神总是异常苛刻,仿佛是看见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或是无药可医的病害。
就算他们对自己的母国毫无情谊,也怪不得人家。
寻安蓦然想起了半年前出使风屿暂住其都城庄桥时,偶经一无人的荒凉小院。
里面那孩童不过龆年,照顾母亲却得心应手。
孩童是风屿国君之子,母亲是皇城中的女奴。
这些琐碎事寻安也是听了城中的下人的闲聊才知道。
不曾去打听,不过半月,那对母子的死讯便传到了寻安那处。
世事如此,无能为力。
“你……怎么了?”执山轻轻皱眉,细声问道。
执山看着陷入沉思的寻安,紧了紧身子,手指颇为用力地扯着身上的粗毯。
“你歇歇吧,暮时我们先走。”寻安心上顿滞,硬凉着语气开口。
寻安冷不防来了一句,执山不解为何突然变卦,想问却闭口不言。
“算是通知沐锦州城门的士官,好准备迎接。”
沿途报信的士人被她截下了,此时来去不过三里,已经不需要了。
寻安想早点把执山带回去,安顿需时间……
“我那处多了几件闲置的衣裳,你穿着应该合适。”
当下看着执山,瞧他身子却不如那时壮硕。
许是远近缘故。
“早些回去,总会好些,”
寻安再找不到明面上的理由,只草草说了一句,嘱咐执山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执山眼神专注地盯着寻安的步伐,直到目光里只剩翩翩帐角,却不见分毫慌张。
“许是擎柏国的人,都这般吧。”
执山只能思索出这样的结果,他从没出过皇羽国,对其他国的风俗都不了解。平日里读的书也都与这些关系不大,相关记载并不多。
至于兵法,纸上谈兵尚可。
他没看过打仗,知道擎柏国军将攻城时,他只知道皇羽国会亡。
从血缘来看,皇羽国是他的母国。
此国将亡,他理应悲愤欲绝,可波澜不惊的心弦却告诉他,他不在意,甚至远没有在初次见到寻安时那份悸动。
他是否凉薄,他不知。
他不是宫妃所出,甚至不知母亲是谁。偶听下人议论,每次都一无所获。
国君不喜他,周遭的许多人,都不知他还有国君这样的父亲。
日子平淡,对着城墙,他想过离开,甚至想过如果有朝一日这高墙能从某处断开,那有多好。
断开的墙,也许会断出他的生路。
他会不会老死在城内?
恐惧无数次罩住他,抬头望着天,只觉得要向他压过来。
他会拼命攥紧一切机会,逃开这里。
那日兵临城下,执山知道得很快,擎柏国军将到达时,派了杀手除掉了城门的守城者,剩下一个带着伤入城报信的,被他拦下了。
那人血淋淋的拽着他,似乎把他当成了溺水时岸边的树枝。
他救不了别人,也不想救。
他只想活着,活着离开。再在死前看一眼城门外的雪。
他没有告诉别人,他等着城门被破开,等着所有人四散而逃,等着他离开的机会。
执山在皇城里,唯一的愿望是城门外的雪。
皇羽的雪每年都如期而至,城内鹅毛大雪,城外是鹅毛大雪,还有欢声笑语。
城墙他上不了,资格,是他没有的东西。
他喜欢听着从厚厚的城墙外传来的生机,那些日子,他才觉得自己活着。
皇城内的板眼规则,没人比执山更清楚,也没人比他更厌倦。
别人都麻木了。
他不会。
这是执山的想法。
他不知道,原来有人比他更厌倦这处囚笼。
那日初见,他动摇了决心。
再见时,她柔和的话语打碎了他的梦。
真实的她,比梦里更温柔。
就在刚刚,她说,她会带他走。
她会陪他去看城门的雪吗?
执山做了梦,梦里的她告诉他,她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