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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众人落座，侍女奉上新沏的雨前龙井，茶盏与托盘碰撞的轻响刚落，镇国公夫人便率先开口，话里话外皆是对皇后治理后宫的赞誉，又不着痕迹地提及家中嫡女近日在女学的功课，言语间的试探如同绵密的针脚，轻轻挑动着殿内的氛围。其余命妇也纷纷附和，或聊起近日的赏花宴，或提及孩子们的学业，每一句寒暄都裹着几分深意，既要顾及彼此的身份体面，又要悄悄传递家族的立场。帝休偶尔颔首应答，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心中清明——今日这场看似寻常的宫宴，不过是各方势力试探态度的棋局，她既已摆出皇后的端庄姿态，余下的便要看这些勋贵之家，如何在朝堂的风浪里择定方向。​

而此刻的昭明殿内，润玉正对着案上摊开的奏折蹙眉。

“地方豪强截留赋税”、“政令难达州县”等字迹刺眼，他指尖捏着的朱砂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能落下。登基三年有余，朝堂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前朝旧臣把持着六部要职，地方藩王与世家大族盘根错节，连他下旨推行的政令，到了州县竟变成豪强兼并土地的借口。他并非没有雄心，只是根基未稳，手中能调动的兵力与官员寥寥无几，想要攥住实实在在的权力，比登天还难。​

御书房的烛火已燃至夜半，灯花“噼啪”爆响一声，将润玉伏案的身影在墙面上拉得愈发孤长。他指尖捏着的奏折早已冰凉，目光却落在案角那方空置的玉印上——那是专为太子设的“监国印”，自他登基至今，始终蒙着一层薄尘，如同他心底那块始终填不满的空缺。膝下无子，这四个字像一根细密的针，日夜扎在他心头，既是朝臣私下议论的话柄，更是皇后日日在耳边念叨的忧思，连朝堂上那些虎视眈眈的宗室亲王，也借着“国本未定”的由头，明里暗里地掣肘他的新政。

选秀那日，宫道两侧排满了身着绫罗的少女，环佩叮当、笑语盈盈，可他远远看着那些陌生的面孔，只觉得满眼喧嚣皆是负担。

只有他自己清楚，每一次面对那些鲜妍明媚的少女，每一次在身边人的催促下翻牌子，都像是在给自己套上一层枷锁。

如今白日里，他也少不得要在后宫中打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每一句话都要反复斟酌，连对妃嫔的笑容，都要拿捏好分寸——既不能太过冷淡，惹得朝臣非议“寡恩”；又不能太过亲近，让御史大夫觉得他“沉迷美色”。

只是这般虚与委蛇，耗心耗神，夜里常常辗转难眠，御书房的暗格里，早已堆满了太医院熬制的人参养荣汤与鹿茸膏，那些泛着苦涩的药汁，成了他支撑这摇摇欲坠的皇权，唯一的味道。​

夜里独处时，这份憋屈便像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靠在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龙纹浮雕，耳边似乎还响着白日里朝臣们“陛下当以子嗣为重”的劝谏，眼前又浮现出新人们各色眼神下不变的野心、帝休温和却疏离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