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靴底碾碎第三片带露的草叶时,后颈的汗毛突然根根竖起。
书院的青瓦顶在月光下泛着冷白,往日每月诗会必有的灯火全熄,连檐角铜铃都静得反常。
他伸手按住腰间短刀,雪狐的尾巴轻轻缠上他手腕——小狐狸的鼻尖正对着主殿方向,毛色比寻常更浅三分,是感知到异常时的应激反应。
"被动过卦局。"雪狐的声音像片落在耳尖的薄冰,"苏砚的问命龟甲......在主殿。"
林昭脚步微顿。
他记得三日前诗会,苏砚还笑说要在檐下挂三十盏荷花灯,说"文道火气太燥,得用清水镇着"。
此刻主殿朱漆门半开半掩,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映得门槛上的铜兽首狰狞如活物。
推开门的瞬间,混着艾草香的风卷着几片龟甲残片扑来。
苏砚跪在蒲团上,发间玉簪歪向一侧,指尖还沾着朱砂,身周七枚龟甲悬浮半空,每片甲面都裂着细如蛛丝的纹路。
她抬头时,眼底血丝像蛛网般爬向瞳孔:"你去了地脉深处。"
林昭反手将门闩扣上,雪狐"唰"地跃上供桌,用爪子按住一片欲要飞走的龟甲:"怎么看出来的?"
"卦象在你踏入院墙时碎了三片。"苏砚抬起手,最中央那枚龟甲突然翻转,露出底面焦黑的"命"字,"原本盘在汴梁城的天命线,现在有三个结。"她指尖划过悬浮的龟甲,"一个在紫宸殿龙椅下,一个在大相国寺佛顶珠里......"最后那枚甲片"叮"地落在林昭脚边,"还有一个,在你鞋跟沾的地脉青苔里。"
林昭摸出怀里的地图,纸页边缘还带着地脉暗河的潮气:"陆沉提了赤焰子。"他看着苏砚猛然绷紧的肩线,"第七封印的血阵,她当年烧了半条命。"
苏砚的手指在龟甲上轻轻一叩,所有甲片突然安静下来。
她从袖中取出两本残卷——《烬语残卷》的绢帛泛着旧玉色,《文火经》的纸页却新得像是刚抄的。
当两本书页重叠时,林昭掌心的赤火纹路突然发烫,在残卷空白处映出一行朱字:"紫曜池底,火生土,土载命。"
"御花园的紫曜池。"苏砚的指甲掐进掌心,"那是赵桓每日未时必去的地方,池底埋着他的'天命碑'。"她抬头时眼里有光,"林昭,你带来的赤火纹路......是守夜殿的标记。
赤焰子当年没烧完的火种,在你身上续上了。"
雪狐突然发出低啸。
它的狐毛根根倒竖,原本橙红的毛色褪成惨白,鼻尖朝着屋顶:"命律波动......有人在撕天命线!"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裂帛般的炸响。
林昭抬头,只见青瓦缝隙里漏下的月光正泛着诡谲的紫,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撕开了天幕。
苏砚猛地抓起两本残卷塞进林昭怀里:"是赵桓的未来视!
他顺着卦象裂缝追到这里了!"
地脉入口那夜的热流再次窜遍全身。
林昭咬着牙启动兽魂淬体,能清晰感觉到雪狐的妖力顺着共生契约涌来——他的五感突然变得异常敏锐,能听见半里外御林军的马蹄声,能看见苏砚发间玉簪上刻着的"守夜"二字,甚至能闻见空气中越来越浓的焦糊味,那是天命雷劫即将降临的征兆。
"跟我来!"苏砚拽着他冲向殿后屏风,指尖在砖墙上连点七下,"三年前我就布了密道,通往后巷的竹器铺——"
"来不及了!"雪狐突然扑到两人身前,尾巴炸成蓬松的火团,"雷劫在凝聚!"
林昭把苏砚推进密道,转身时正看见殿外的天空裂开一道赤金缝隙。
那道雷比地脉暗河的水还冷,劈下来时带起的风刮得他脸颊生疼。
他咬着牙拽住苏砚的手腕,雪狐的尾巴缠上两人腰肢,三团影子刚窜进密道,身后便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主殿的房梁砸下来时,火星子顺着密道缝隙溅在他后颈,烫得他倒抽冷气。
等三人跌跌撞撞从竹器铺地窖钻出来时,身后的书院方向已被火光笼罩。
林昭望着那团越烧越旺的火,看见半空中有紫色雷蛇还在盘旋,像极了赵桓眼里的猜忌与疯狂。
"他知道我们要找第五封印了。"苏砚抹去嘴角的血,指腹摩挲着怀里的《烬语残卷》,"但他不知道......"
"我们会提前一步。"林昭打断她的话。
他望着汴梁城最高处的宫墙,那里的飞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蛰伏的野兽。
雪狐跳到他肩头,用湿软的鼻尖蹭他耳垂——这是小狐狸在说"我在"。
夜风卷着焦味掠过巷口。
林昭摸出怀里苏砚今早塞给他的幻形符,符纸在掌心微微发烫,像颗藏在暗处的火种。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救火声,清晰得像是某种誓言:"赵桓想看的未来,我偏要烧给他看另一种可能。"
雪狐突然竖起耳朵,朝着宫墙方向轻吠一声。
林昭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紫宸殿的飞檐上,有个玄色身影一闪而过——是陆沉的青铜令在月光下反光。
"该走了。"苏砚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守夜殿的老东西们留的后手,总该用用了。"
林昭把幻形符收进袖中,转身时看见雪狐的眼睛里映着漫天火光。
他突然想起赤焰子烧在第七封印里的半条命,想起"赤"组织先辈们刻在石碑上的"星火"二字。
风从他耳边掠过,带来御花园方向的荷香——紫曜池的水,应该快漫过天命碑了。
"走。"他说,"去把赵桓的命盘,烧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