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陵的石门在三人身后轰然闭合,林昭的靴底碾过一块破碎的陶片,脆响惊得雪狐竖起了耳朵。
腐木与松脂的气息突然浓重起来,像块潮湿的布蒙在鼻尖——他们已踏入皇陵最深处。
入目是座足有十丈高的黑色石碑,碑身缠绕着蛇信般跳动的赤红命火,每道火焰都在空气里灼出扭曲的波纹。
雪狐的尾巴垂成僵硬的直线,喉间溢出极轻的呜咽:“这里……是赤焰子与赵桓最后交锋之地。他的灵魂碎片,就封印在碑里。”
林昭的指尖微微发颤。
心口的赤火纹路从锁骨蔓延到脖颈,像被泼了盆滚油。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下撞在肋骨上,震得耳膜发疼——那不是他的心跳,是赤焰子的残魂在躁动。
“昭。”苏砚的手突然覆上他手背。
她的掌心带着常年握龟甲的凉意,指腹有被卦纹磨出的薄茧,“你在抖。”
林昭低头,看见两人交叠的手在命火映照下泛着诡异的红。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能感觉到……他在撞我的意识。”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如果继续下去,可能再也分不清……哪个是我。”
苏砚的拇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
林昭这才注意到她的龟甲不知何时出现在掌心,卦纹泛着青灰微光,像块凝固的月光:“你若放弃,赵桓的‘未来视’会变成永夜。”她抬头时,眼尾的朱砂痣被命火映得发亮,“他杀了余烬十二分舵的人,烧了我师父藏了二十年的《文道策》——你说过,革新之火要烧穿黑夜。”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现代博物馆里,“赤”组织先辈的旧照片:那个在炮火里举着油印机的姑娘,那个在雪地里用体温焐热传单的青年。
他们的眼睛里都有这种光,烧不熄的光。
“《烬语残卷》说……”他松开苏砚的手,从怀中摸出半卷泛黄的帛书,“用赤火印记按入碑心,就能唤醒残魂。”
雪狐突然跳上他肩头,湿润的鼻尖蹭了蹭他耳垂。
那是只有他们能懂的安抚——灵兽与御兽者共生百年,连呼吸的频率都同调了。
林昭深吸一口气,将掌心按在碑身。
赤红命火突然炸开。
林昭的瞳孔骤缩。
碑身的纹路像活过来的蛇,顺着他的指尖往血管里钻。
灼烧感从掌心蔓延到整条手臂,他听见骨骼发出细不可闻的碎裂声——那是兽魂在替他承受痛楚。
雪狐的呜咽变成尖啸,毛绒的尾巴在他颈侧扫过,带着焦灼的焦糊味。
“轰——”
碑文亮起刺目的金光。
一道赤焰虚影缓缓浮现,那是个穿玄色御兽袍的男子,眉间有团跳动的火焰印记。
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却让林昭无端想起自己在镜阵里见过的,那个为了封印天命燃烧全身修为的背影。
“你能走到这一步,说明你已准备好。”虚影的声音像金石相击,“千年了,终于有人能跨过六重封印。”
林昭的牙齿咬得发疼。
他能感觉到赤焰子的残魂在意识海翻涌,像要撕开一道口子。
“准备好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成为另一个被天命吞噬的火种?”
虚影的指尖点在他眉心。
剧痛铺天盖地。
林昭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暴雨里的战场,赤焰子抱着濒死的灵兽跪在焦土上;寒夜里的书斋,他将半卷《文道策》塞进幼童怀里;雷劫中的皇陵,他以魂为引,将七道火种埋入历史长河……每段记忆都带着滚烫的情绪,悲怆、不甘、最后是近乎偏执的坚定:“总要有人在黑夜里举着火把。”
“原来……”林昭的膝盖一软,踉跄着扶住碑身。
他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你预见了赵桓的暴政,预见了余烬的覆灭,甚至预见了我会穿越而来。”
“不是预见。”赤焰子的虚影淡了些,“是种下希望。”他的目光穿透林昭的灵魂,“你体内的‘赤’组织火种,与我埋入的七道魂火共鸣——这是上古守夜殿的局,也是历史自己的选择。”
地动山摇般的轰鸣打断了对话。
皇陵的穹顶簌簌落着碎石,林昭看见头顶的命星图突然扭曲成乱麻,那是赵桓的命律在剧烈紊乱。
雪狐猛地将他推向一侧,一块磨盘大的石砖砸在他方才站的位置,碎成齑粉。
林昭抬起头。
他在青铜灯树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的瞳孔燃着赤焰之光。
那些曾让他恐惧的、来自赤焰子的记忆,此刻像血脉般融入他的骨血。
他突然笑了,笑得眼角发酸:“我明白了……我不是取代他,是延续他的意志。”
天命碑突然发出刺耳的崩裂声。
林昭转头的瞬间,看见碑身裂开蛛网般的缝隙,一道金色命火自天而降,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扑他胸口。
剧痛像利刃刺穿心脏。
林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十米外的石墙上。
他能听见肋骨断裂的脆响,能尝到喉间涌出的腥甜。
雪狐的哀鸣近在咫尺,苏砚的呼唤被耳鸣撕成碎片。
他低头,看见掌心的“赤火盟约”浮现最后一段文字,血色比之前更浓,每个字都像要滴进他的血管:“火种归位,命盘重写……代价是你自己。”
意识开始模糊前,林昭最后看见的,是天命碑裂缝中飘出的一缕赤焰。
那缕火焰轻轻落在他心口,与“赤”组织的火种缠绕着升上半空,像两簇终于相遇的光,在黑暗里交织成新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