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指尖突然传来细密的刺痛,像是有根烧红的银针正沿着血脉往掌心钻。
他低头,见赤火盟约的纹路正泛着比寻常更炽烈的橙光,原本蜿蜒如藤蔓的线条竟开始重组——先是凝结成一点,接着"唰"地展开,一行烫金小字浮现在皮肤表面:"第七道封印藏于天命碑下,那是我与赵桓最终对决之地。"
"苏砚。"他声音发哑,抬起手。
月光从断墙豁口漏进来,在掌纹间流淌成河。
苏砚立刻凑过来,龟甲在指节间转了半圈。
她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看清文字的瞬间,瞳孔微微收缩:"赤焰子的笔迹。"雪狐从他肩头探过头,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那行字,喉间发出低低的呜鸣,像是在确认某种熟悉的气息。
"皇陵禁地。"林昭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他记得三天前在破庙翻到的《宋初舆图》,皇陵位于汴梁东南三十里的伏龙山,那里埋着太祖、太宗两代帝王,赵桓为保"天命永续",十年前就派三千禁军驻守,连樵夫都不许靠近。"得连夜走。"他摸了摸雪狐颈后蓬松的毛,指尖触到一层细密的鳞片——那是焚世血脉觉醒后的征兆。
苏砚突然按住他手腕。
她的手很凉,带着龟甲常年不离身的阴寒:"先卜一卦。"龟甲在她掌心翻转,青灰色的壳面渐渐泛起暗红,像是浸了血。
林昭看见她眉峰皱成一道线,额角渗出薄汗,"所有通往皇陵的命火轨迹都被搅乱了。"她松开手,龟甲"当啷"掉在地上,在青砖上砸出个白印,"赵桓在织网,他知道我们要去,正把我们往陷阱里引。"
林昭蹲下身捡起龟甲。
壳面的血色纹路像被风吹散的墨,不成章法地纠缠着。
他想起赵桓掀翻奏折的模样——那个能看见三日后续报的皇帝,此刻大概正坐在龙椅上,看着命律镜里他们的每一步。"反客为主。"他突然笑了,指腹摩挲过龟甲裂痕,"他以为能预判,我们就给他个错的预判。"
雪狐歪头看他,金瞳里映着跳动的烛火。
林昭闭眼,意识顺着共生契约沉入狐尾的绒毛里——那是属于灵兽的记忆海,三日内所有经过的命火信标正以光粒的形式漂浮着。
他看见自己昨日在山涧留下的脚印,前天在破庙前折断的枯枝,还有今早被风吹散的炭灰。"这里。"他猛地睁眼,指尖点在记忆海边缘最暗的那团光上,"伏龙山北麓有条野道,十年前被泥石流埋了,禁军巡逻不会走。"
苏砚从袖中取出半块火折子,在掌心敲了敲:"需要诱饵。"
"交给我。"雪狐的声音在他意识里响起,带着幼兽特有的清亮。
它跃到断墙顶端,甩了甩尾巴,尾尖突然腾起一团幽蓝火焰——那火焰诡异地扭曲着,渐渐幻化成林昭的轮廓,连衣摆的破洞都分毫不差。"往主路去。"林昭对着幻火招了招手,幻火便乖乖朝东南方飘去,在荒草间留下一串模糊的脚印。
三人猫着腰钻进西北方的山林时,身后传来尖锐的呼哨。
林昭不用回头也知道,天命卫的骑兵正追着那团幻火狂奔。
他踩断一根枯枝,碎叶落在苏砚发间,她抬头看他,嘴角勾出极淡的笑:"有点像在红墙根儿底下和巡防队捉迷藏。"林昭一怔——他差点忘了,这个总捧着龟甲的卦师,从前也是在市井里摸爬滚打过的。
山林的夜比荒寺更黑。
雪狐在前面引路,皮毛泛着银白的光,像一盏移动的灯。
林昭能听见苏砚的衣料擦过灌木的沙沙声,还有自己剧烈的心跳——不是因为害怕,是因为期待。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团火在雀跃,像是终于要回到该去的地方。
变故发生在接近皇陵外围时。
空气突然像被揉皱的绸缎般震颤起来,林昭的后颈泛起鸡皮疙瘩。
他抬头,看见半空中浮起一面青铜镜,镜面足有三人高,边缘刻着细密的符咒。
镜中映出他们的身影:苏砚正抬手拨开眼前的藤蔓,雪狐竖起耳朵警惕地张望,而他自己,正仰头望着这面突然出现的镜子。
"命律镜阵。"苏砚的声音发紧,"赵桓的未来视......"
镜中画面突然动了。
林昭看见"自己"下一步会往左躲,苏砚会往右扑,雪狐会喷出火焰——和他们此刻的动作分毫不差。
他的脊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这镜子在预演我们的行动!"
"破它!"苏砚抓起龟甲砸向镜面,龟甲却像砸在水面上,"叮"地弹了回来。
镜中映出的苏砚也在做同样的动作,连龟甲飞起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林昭咬了咬舌尖,剧痛让思路更清晰。
他想起赤焰子残魂里闪过的画面:御兽者与命律对抗时,需以兽魂扰乱自身气数。"雪狐!"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的赤火纹路,"共生!"
雪狐的身影瞬间虚化,融入他的皮肤。
林昭的瞳孔变成金红相间的竖线,肌肉在皮下隆起,能清晰听见骨骼发出"咔咔"的声响——那是兽魂淬体的剧痛。
他能感觉到命律波动在体内翻涌,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原本清晰的轨迹变得支离破碎。
镜中的影像开始扭曲。
林昭看见"自己"的左手突然变成狐狸的爪子,苏砚的龟甲裂成了三瓣,雪狐的尾巴长出了火焰——和现实出现了偏差!
"就是现在!"他大喝一声,抬手按在镜面上。
掌心的赤火纹路灼烧着青铜,滋滋冒起青烟。
雪狐的声音在他意识里炸响,焚世之火从他指尖喷薄而出,那是比寻常火焰更炽烈的橙红,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
镜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
林昭看见赵桓的脸在裂纹中一闪而过,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让他想起现代博物馆里的帝王画像——原来史书里"嗜杀猜忌"的评价,都是真的。
"走!"苏砚拽着他的胳膊冲进裂纹。
林昭感觉有什么东西擦过后颈,像是刀刃的冷风。
等三人跌坐在地时,镜阵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半空中几片青铜碎屑,闪着幽冷的光。
皇陵的石门就在前方。
门楣上的"宋皇陵"三个字被夜露打湿,泛着青黑的光。
林昭摸了摸心口,赤火盟约正剧烈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他低头,看见掌心里浮现出一行血色文字,每个字都像滴着血:"第七道封印已触手可及......但你的身体,还能承载多少?"
雪狐用脑袋蹭他的手背,绒毛上还沾着镜阵的碎片。
苏砚站在他身侧,龟甲在月光下泛着青灰,像块凝固的叹息。
林昭深吸一口气,能闻到风中飘来的泥土味——那是皇陵特有的气息,混合着松脂和腐朽的木头香。
他抬起脚,迈向石门。
门后传来低沉的轰鸣,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