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雪狐的尾巴在他掌心轻轻抽了抽,这是他们共生三年来最熟悉的预警信号——她的兽类直觉捕捉到了异常。
林昭的瞳孔微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闭紧双眼。
现代刑侦课上老师敲着黑板强调的"感官欺骗"瞬间在脑海里炸开:当所有五感都告诉你"这是真实"时,恰恰要反其道而行。
"闭眼。"他反手攥住苏砚的手腕,指腹重重按在她腕间的脉门,"用灵力封了耳窍鼻息,别信眼睛看到的。"
苏砚的指尖在卦囊上顿了顿,随即明白过来。
她咬破舌尖,腥甜的血味在口腔里炸开——这是破除低级幻术的笨办法,却能最快切断五感与幻境的联结。
林昭能感觉到她的脉搏在自己掌心急促跳动,像敲在战鼓上的点兵令。
黑暗中,雪狐的体温透过共生契约涌进他识海。
小兽的灵识化作细针,在他意识里勾勒出周围的轮廓:左侧三步外有块凸起的山石,本该硌着他的小腿;正前方五尺处的青铜鼎,鼎足投下的阴影该在寅时指向东北方。
但此刻——山石的棱角变得圆润,阴影的角度偏移了足有半寸。
"幻境。"林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命律编织的虚像。"
他睁开眼的瞬间,眼前的场景骤然扭曲。
望星崖的月光变成了青灰色,守卫们的动作像被扯乱的皮影戏,举着火把的手臂悬在半空,表情凝固成僵硬的笑。
雪狐的九尾突然炸开,焚世火在毛梢凝成赤金流焰,对着崖边那尊断碑轻轻一舔——青苔簌簌剥落,露出碑身刻着的完整"赤"字,笔画间流转着与林昭现代见过的红色遗址完全一致的纹路。
"阵眼在断碑。"苏砚的卦囊突然震了震,她取出一枚焦黑的龟甲,甲面的裂纹正随着她的灵力渗出幽蓝微光,"问命符显示,命律流动的轨迹......在绕着这个'赤'字打转。"
林昭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方才雪狐触发的记忆碎片:玄衣人在暴雨中刻碑,背后是冲天大火。
原来这不是普通的幻境,是分裂派用命律将过去的场景钉在现世,用来混淆闯入者的判断。
他蹲下身,指尖抚过碑上的刻痕,触感与记忆里在延安革命旧址摸到的弹孔惊人相似——都是前人用血肉刻下的印记。
"昭哥。"苏砚的声音发颤,龟甲上的裂纹突然蔓延成网状,"他们不是要改历史......你看这些纹路。"她翻转龟甲,甲背的星图竟与青铜鼎身的刻痕完全重合,"命律在给赵桓的'未来视'打根基。
预言会变成规则,到时候所有可能违背他预见的事......"她顿了顿,"都会被天地法则碾碎。"
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想起赵桓那对空洞的眼睛——自雷劫后,那双眼便再没有过活人该有的情绪波动。
原来所谓"未来视"不是预知,是分裂派在帮他把"预见"变成"规定"。
就像用命律织一张网,网住整个天下的变数。
"得去祭坛。"他扯下腰间的粗布腰带,随便打了个结系在腕上——这是分裂派新晋弟子的标志。
方才上山时他数过,每个守卫见到系着这种腰带的人都会行半礼,"命钟在祭坛中央,控制阵法的关键应该在它下面。"
苏砚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将卦囊里的最后三枚问命符塞进他掌心:"每炷香时间对一次卦象,要是不对......"她没说完,只是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林昭混入巡逻的弟子群时,后颈的汗毛又竖起来了。
这些穿着灰布道袍的人走路时脚不沾地,说话时嘴唇不动——分明是被命律操控的行尸。
他跟着队伍绕祭坛转了三圈,终于在第三次经过命钟时,瞥见钟身缝隙里透出的金光:第一道封印是"时",第二道是"空",第三道......他的呼吸一滞,第三道封印的纹路,竟与雪狐尾尖的焚世火完全吻合。
"小狐。"他在心里唤道。
雪狐的回应是一道灼热的灵识。
她此刻正缩在苏砚的卦囊里,皮毛下翻涌的灵力透过共生契约传过来,像团烧红的炭。
林昭闭了闭眼,调动体内的文道之力——那是他这半年来用《青苗策》《均田论》凝聚的苍生念力,此刻正随着他的心意化作细流,试图模拟命律的波动。
刺痛来得毫无预兆。
他的识海像被人用锥子猛扎了一下,眼前闪过无数重叠的画面:赵桓坐在龙椅上笑,百姓跪在街头哭,苏砚的卦囊碎成齑粉,雪狐的九尾被烧得只剩一截。
林昭咬着牙稳住身形,额角的冷汗滴在青石板上,洇开一个深色的圆。
原来文道与命律本质相悖,前者是"变",后者是"定",强行共鸣只会被命律反噬。
"用你的火引路。"他在心里对雪狐说,"我跟着你的灵力走。"
雪狐的回应是一声清越的狐鸣。
苏砚的卦囊突然泛起红光,小兽从里面窜出来,焚世火在爪尖凝成赤金长矛,精准刺向命钟的第三道封印。
林昭能感觉到,她的灵力正沿着共生契约涌入自己体内,像根烧红的铁丝,在他经脉里犁出一条通路。
他咬着牙将文道之力注入这条通路,两种力量在命钟前相撞,激得钟身发出嗡鸣。
这一声鸣响,震碎了所有伪装。
林昭的"共生回溯"在瞬间展开。
他看见命钟内部:火舌舔着青砖,一个穿守夜殿玄色法袍的男人跪在火中,额头抵着地面,声音里带着癫狂的虔诚:"秩序永存,余烬当熄......"那是守夜殿初代掌教的面容,与典籍里记载的"以微火破长夜"的慈悲老者判若两人。
"原来......"林昭的声音哽在喉间。
祭坛外突然响起铜锣声。
守卫们举着火把从四面八方涌来,灯笼上的"命"字被火光映得发红,像滴要滴下来的血。
苏砚扯住他的胳膊往崖边跑,雪狐的尾巴扫过命钟,最后一道火星溅在钟身上,留下一道焦黑的痕迹。
"走!"苏砚的卦囊里掉出半卷残书,她想捡,却被林昭拽着继续跑。
林昭瞥见残书上的字:"圣火起时,余烬复燃......"
身后传来命钟的轻响,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低语:"你若不信命,便来改命吧。"
夜风卷着残书的一角飘起来,林昭看清了残页边缘的批注——是他熟悉的现代钢笔字迹:"圣火在守夜殿地宫最深处,切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