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鞋跟刚碾上石门内的青石板,便有陈腐的命律气息裹着松脂与兽骨的腥甜钻进鼻腔。
那气味像根细针,精准扎进他后颈——正是雪狐血脉觉醒时,他在破庙里闻到过的古老气息。
"小心。"苏砚的青铜铃在腰间轻颤,她伸手按住林昭肩膀。
月光从殿顶残破的琉璃瓦漏下来,在她卦盘上投出蛛网般的裂痕,"守夜殿的封印...比我想象中更薄弱。"
林昭松开紧抱雪狐的手臂。
小兽落地时爪垫压过一道凹痕,那是某种符文的尾笔。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青石板,便像被烫了似的缩回——那些被岁月磨得模糊的纹路突然泛起幽蓝微光,像活过来的蛇。
"不是装饰。"他盯着墙面,声音发沉。
殿内四壁的浮雕此刻全亮了,飞天的灵兽、持笔的文人、还有缠绕在两者间的锁链状符文,"是封印咒语。"
雪狐竖起耳朵,喉咙里滚出低低的呜咽。
它绕着林昭转了两圈,突然朝大殿中央窜去。
那里积着半尺厚的灰,却有块直径三尺的青铜盘格外干净——像是被某种力量刻意保留下来的。
苏砚的脚步比雪狐慢半拍。
她蹲下身时,卦盘上的龟甲突然炸开细碎金芒。"逆时改命。"她指尖拂过命盘边缘的刻字,指甲在"逆"字的缺口处顿住,"这不是普通的命律法阵。"
林昭走到她身侧。
命盘表面布满蛛网似的裂纹,每道裂痕里都凝着暗紫色的光,像凝固的血。"禁忌术式?"他想起苏砚曾说过,御兽宗最顶尖的术法往往与因果相悖,"逆转因果?"
"比那更狠。"苏砚抬头,月光在她眼底碎成星子,"如果启动,整个时代的走向都会被钉死。
初代掌教想造一个绝对秩序的笼子,把所有可能颠覆王朝的'变数'全关进去。"她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卦盘边缘,"我师父说过,守夜殿当年分裂成两派...一派要护道,一派要控道。
看来这就是控道派的后手。"
雪狐突然跳上命盘。
它的九尾扫过裂纹,暗紫光芒骤然暴涨。
林昭瞳孔收缩——小兽的皮毛下浮现出半透明的血管状纹路,那是"共生回溯"启动的征兆。
"闭眼。"他抓住雪狐后颈的软毛,意识瞬间被拽进混沌。
眼前浮现出漫天星斗。
一个身着玄色道袍的老者站在命盘前,白发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中握着枚暗灰火种,和之前镜中身影的那枚一模一样。"以守夜之名,以赤火为引。"老者的声音像金属摩擦,"逆时改命,锁死变数。"
火种被按进命盘核心的刹那,林昭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看见无数光点从四面八方涌来——有士子的墨笔、有农人的犁铧、有市井的喧闹,最后全被那枚火种吸进命盘,凝成一根泛着冷光的锁链。
"他想借'赤'的力量..."林昭猛地睁眼,额头沁出冷汗,"制造一个没有革新的时代。
所有可能改变王朝的人、事、物,都会被这锁链碾碎。"
苏砚的卦盘"当啷"掉在地上。
她盯着林昭泛红的眼尾,突然抓住他手腕:"分裂派还在找这东西。
如果他们启动..."
"所以我们要让它永远休眠。"林昭打断她。
他掌心的赤金火种开始发烫,光纹里雪狐的九尾虚影若隐若现,"反向激活。"
"你疯了?"苏砚后退半步,"逆时改命阵的反噬能撕烂金丹期修士!"
"但我有这个。"林昭摊开手,火种的光映得他掌心通红,"这不是初代的火种,是融合了'赤'徽章、雪狐血脉、还有你卦盘水波纹的新火种。"他想起镜中身影消散前的话,"它不属于任何前人的经验。"
雪狐轻舔他手背。
林昭能感觉到小兽的心跳透过掌心传来,和自己的脉搏完全重合。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将火种按进命盘核心的凹槽——那里正好能容纳火种的形状,像量身定做的。
"雪狐,焚世烈焰。"他轻声说。
九尾狐仰起头,喉间发出清越的啼鸣。
尾尖的赤金火焰突然暴涨,将整个命盘笼罩在火幕中。
林昭能感觉到两股力量在命盘下交锋:暗紫的逆时之力试图挣脱,赤金的火种却像根钉子,死死钉住那些翻涌的光纹。
"苏砚,帮我稳住阵眼!"他扭头大喊。
苏砚立刻捡起卦盘,咬破指尖在盘上画了道血符。
龟甲突然震动,原本空白的金象上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卦辞,像无数根细针扎进命盘边缘的符文。
命盘开始剧烈震动。
青石板地面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殿顶的琉璃瓦噼里啪啦往下掉。
林昭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却仍咬着牙往下压火种。
他看见暗紫光芒正被赤金一点点吞噬,每道裂痕里的光都在变弱,变弱...
"轰——"
最后一道逆时符文碎裂的瞬间,林昭被震得向后跌去。
苏砚扑过来拽住他胳膊,两人一起撞在殿墙上。
雪狐"嗖"地窜进林昭怀里,尾巴本能地护住他后颈。
虚空中突然响起一道模糊的笑声。
那声音像被揉皱的纸,带着金属的刺响:"你以为阻止了我...其实只是加速了结局。"
林昭猛地抬头。
命盘已经彻底崩毁,青铜碎片散了一地,连核心凹槽都被烧得焦黑。
苏砚的卦盘上,龟甲裂开了三道新缝。
她抹了把嘴角的血,苦笑着说:"看来初代掌教留的后手比我们想的...啊!"
她突然住了嘴,目光越过林昭的肩膀。
林昭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殿门方向的阴影里,有团不属于月光的黑正在蠕动。
那黑影没有具体形状,却让雪狐的毛发全部炸开,小兽在他怀里拼命往他颈窝里钻,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
"走。"林昭抱起雪狐,拽着苏砚的手腕往殿外跑。
背后传来布料撕裂般的声响,他没敢回头。
直到两人跌跌撞撞冲出守夜殿,汴梁城的更声再次传来,他才敢停下脚步。
雪狐从他怀里探出头,小脑袋转来转去。
林昭顺着它的视线回望——守夜殿的断壁残垣在月光下投出巨大的影子,而在那影子最深处,有双幽绿的眼睛正缓缓闭合。
"怎么了?"苏砚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满地碎瓦,"你看到什么了?"
"没什么。"林昭摸了摸雪狐的耳朵。
小兽却仍在发抖,尾巴紧紧缠着他的手腕,像在提醒什么。
他低头,看见火种的光纹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极淡的黑影,正随着他的心跳轻轻颤动。
汴梁城的晨钟响起时,林昭带着苏砚和雪狐往回走。
雪狐却不断回头,每走三步就要顿住,小鼻子动个不停,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尾随着他们的脚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