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相别,言伯伯老了许多,越显萧条,发中随处可见的斑白与不动声色的冷漠神情。
我等在门外,听着他与兄长的对话。
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沈追同景琰查到一艘商船私携火药入京,年关停工后私炮坊何来火药继续经营?顺藤摸瓜,已查出结果算是给了太子一党一个重击。
只是江左盟搜查,有一批火药不知去处。
祭天在急,宫里皇后娘娘却染病不起,而飞流那日尝豫津送来的柑橘时闻到了火药味。兄长大胆猜测,那批火药是到了言侯手中。
“那豫津呢?他是无辜的!”
兄长的一声怒吼令我回过神来。
这些年,言伯伯亏切豫津太多。
旧日,人人皆知,言侯爷疼爱和皖郡主胜过自己的亲儿子。
十二年前大案后,言伯伯一心求道,不问世事。逼得豫津这般贪玩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管理侯府。
为了豫津,言伯伯也不该贸然一搏。
言伯伯与兄长争执,我便推门而入。
言伯伯愣住,看着我陷入沉思,眉间多了几分忧愁。
我盈盈上前,掩住泪光,提裙拜下行礼。
他未上前,只是颤颤说道:“你还是回来了。”
兄长在一旁未说什么,今日拜访侯府,他是身为谋士,为了不牺牲更多人而来。
而我,只是想来看看我的言伯伯,那个总护着我、不许母亲苛责我的言伯伯。
他顿了顿,叹气道:“你的眉眼总像极了她。”
他说的是宸妃林乐瑶,我的亲姑姑,他言阙宠了我这么多年、即使拼上侯府也要帮我假死脱逃的原因。
可我还是谢他、尊他、敬他。
我只知言伯伯宠极了我,是言伯伯救了我。
“林婉,叩谢侯爷救命之恩。”
——
那日,言伯伯未说什么,其中轻重他自会掂量。
祭天台的火药被人悄悄撤去,一切似乎又平定。
只是皇后抱恙,太子扶父母衣裾入祀的礼仪不可废。
太子党的各部纷纷上书,礼部尚书陈元请陛下复越氏的贵妃之位,以贵妃替皇后,且越氏是太子生母,也还合乎礼制。
誉王大怒,当堂斥责他们目无皇后。陛下无心听他们争吵,便定半月后朝堂论礼。消息传来誉王才到府上向兄长求援,兄长怒不得,只能劝他莫再冲动。
老师是我与穆青一起去请的。
世人都说,周玄清老先生惜才,先和皖郡主学于门下,自赤焰案郡主自尽后,老先生闭关远世,再不收徒。
七年前,兄长远赴武夷山,再拜黎崇先生为师,黎老见他叹息说:“子哲若能识于五年前,必与林殊为知己。”
金陵城至京西灵隐寺路远,我与穆青行路两个时辰才到。
穆青心急得很,越身下马直接上前敲门。
良久,一童子应门,却满是烦躁说周先生不见客。
穆青孩子心性,又是霓凰姐宠爱着长大的世子爷,受这冷落自然不满。我见他要与童子争执,便取出林氏印章放在一方锦盒。
那童子见此也知我们身份不凡,不再怠慢,迅速接过东西回寺里见老师。
林氏印章,出于周老之手。少年时父亲化名林石楠,言伯伯化名姚一言,二人游历与老师露水相逢。
后二人归京,一位是赤焰军主帅,一位高门封侯。周老亲自刻下两姓印章送到金陵,而后很少来往。直到我五岁时父帅送我至灵隐寺,拜先生为师。
不过片刻,童子急急跑出,对着穆青问道:“先生问你姓氏!”
“梅!”穆青想着此事是我们江左盟有关,便想报兄长的名姓,却被我拦下。
许是霓凰姐嘱咐过,又可能是我与霓凰姐年岁相仿,他对我倒几分尊重,等我答复。
我望着松林围绕中,这座我已别经年的古寺,泠然语:“云南穆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