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慢慢扫去了薄雾,阳光仿佛有魔力,当云团散开,一切都敞亮起来。
走过几条弯弯曲曲的小路,我刚来到湖边,灿烂如火的水色山光一下子撞入眼中。我仿佛是坠入了绝美的画卷里,望着满眼的红色,挪不开脚步。
五重塔映在湖水里,阳光透过密密的枫云,把浓浓的红倒在湖水里,泼在亭廊下,沉在水岸边。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红色倒影,淀在清晰的镜面,天地皆是红,难分界限。
“阿诺,绮丽得斯……”
绮丽,在日语中就是“真美”的意思。
身后有人在轻声赞叹,我回头看,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她看我回头,便对我微微一笑。
我回一个微笑,回答道:“绮丽得斯。”
这是一家人。一个男人推着轮椅,一大一小两个男孩走在轮椅旁边。一对老夫妻走在轮椅后面。
轮椅上的女人穿着美丽考究的衣裳,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新做的栗色卷发轻拢着她美丽的脸庞。但即使如此,也难以掩盖她妆容下憔悴发青的灰败之气。轮椅上固定着一个高高支起的盐水瓶,她手背上扎着针,鼻子上戴着氧气管,显然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
我心里很沉重,莫名悲哀,怜悯和同情涨满心房。她不过三十多岁,又如此美丽,命运实在是太残酷了!
但她和她的家人却没有一丝心情沉重的感觉。她微笑着看着满山红叶,那个男人弯下腰指着远处跟她讲着什么,两个八、九岁左右的小男孩在她的轮椅边欢笑着跑来跑去,后面的老夫妇也看着风景,拿出相机不停拍照。老婆婆掏出一个带着吸管的水杯,放在女人的嘴边,她轻轻摇了摇头,老婆婆把水杯收起来,一家人继续往前走。
我们跟在他们后面走着。两个男孩不断把捡到的枫叶拿来放在女人的腿上,仰着圆鼓鼓的小脸问她漂不漂亮,女人总是点头,眼睛跟着孩子的身影,满是爱与不舍。
我看到这一幕,心里更觉得难过,便扭头向另一个方向走。我不想盯着他们看,就往前走,走远些,再回头看,那轮椅的影子消失在湖边小径的弯处,不见了。
我一边感叹着命运的无常,一边努力忘记今天所有让我难过的事,专心欣赏醍醐寺的美。
醍醐寺的秋景真是名不虚传,那么多层次的红,用形态、深浅、轻重,完美地完成了一幅大师的作品。那些暗暗的红,像是被人随意胡乱涂抹在起伏的山坡上,画笔不小心又甩上几点褐黄,枯枝张牙舞爪,当你正觉得太萧瑟肃杀了一些时,一抹透亮橘红又及时提亮了画面。接着一大片深红浅红飘过来,移步易景,令人目不暇给。
走了一大圈,我有些累了,先生跑去买水,我便在湖边密林里找了个地方歇一歇。
阳光仿佛有魔力,当云团散开,我坐在林子里远望出去,绯红里竟然透着点儿粉,粉红里又点着些青绿,乍眼一看,分不清这是深秋的叶,还是初春的花。
“太美了!”我默默地赞叹了一遍又一遍。
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阵歌声,唱的竟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日文歌,井上杏美的《世界的约定》。歌声很轻,却很好听,像是专业的歌唱家唱出来的。
我不由自主循着歌声走去,却发现正是那个坐轮椅的女人的歌唱。他们一家人坐在密林的另一边,安静地听她唱着这首歌。
涙の奥にゆらぐほほえみは
时の始めからの世界の约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