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子扬连日不去上班，高明一反常态的默许，连那三个喜欢开会的老人家也不来聒噪。她乐得清闲，更是装聋作哑。
天气凉了下来，这里的冬天不像冬天。树叶只是从深绿变成灰黄的绿，随处可见的不知名小花还在斑斓。有阳光的日子，甚至会有一点点热。只是风乍起，雨落下，扑面的湿冷，提醒人们季节更迭了。
在同一块土地上，同一片天空下，吹同一阵风，淋同一阵雨，做同一个梦，爱同一个人……
江子扬在圣高，练完一轮，捧着杯子发呆。
“大小姐，晚上去鼎盛皇宫看看？”梁烈似乎有话。
“有什么事吗？”江子扬拉回思绪问他。
“没什么。”
江子扬见他欲言又止，只道：“好。”
吃过晚饭，她穿了件宫廷风的雪纺花边衬衫，复古红双面羊毛长大衣，高腰九分裤，黑色短靴。头发绾成髻，在成熟和娇俏的分界线上，这个年龄段可以任性选择风格。
这是她第二次晚上来鼎盛皇宫，这次不但好手好脚，而且轻车熟路。
依旧是车水马龙，衣香丽影。这里的灯光给每个人都戴了一副面具，除了商品清清楚楚，价格清清楚楚，一切都是暧昧而朦胧的。
江子扬坐在角落，听莺声燕语，淫声浪语，看青春美貌，买卖成交。
能不能把你衡量成钱，我倾家荡产去买。
“大小姐，大小姐。”梁烈一连喊了她几声，又只顾着发呆，没看到高明过来。
“啊，哦，哥。”江子扬回神，一脸茫然。
高明坐下来道：“怎么来了。”
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想来看你呀。”
高明习惯了她张口就来的胡话，并不在意。只是淡淡的说：“明天来上班吧。”
江子扬收起笑容道：“拖不下去了？”
高明倒不吃惊，道：“你都知道了？”
江子扬摇着杯中的酒花道：“猜的。赵空处心积虑搞个舞狮大赛，虽然输了，到底当场承诺过他。他能不来讨要吗？”
舞狮的第二天，赵空便派律师来做交接。江子扬喝多了没上班，他们便推说当事人不在，一番冷嘲热讽打发了。扑了几趟空，赵空也急了，亲自登门等候。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双方剑拔弩张。江子扬心知肚明，磨一磨他们的锐气也好。
高明道：“叔父们……”
江子扬阻止他说下去道：“我明白。我也是遵循你当初的意思，让他们出一半的钱，挺合理的。”
高明点头不语，江子扬就怕和他相对沉默，便开口道：“哥，你忙你的，我坐一会儿就走了。”
高明闻言果然起身走了，梁烈突然道：“明少跟你好像生疏了。”
江子扬瞟了一眼道：“不是生疏，你看谁在那边。”
梁烈微一转头就看到陆挽风和王汀汀站在舞台旁的高阶上，那是高明一惯的位置。
梁烈笑道：“是得好好查查，只怕知道真相会被杀人灭口。”
江子扬叹息，又坐了坐。打算回去和索菲亚阿素喝点夜酒睡觉，却见一个侍者过来报道：“大小姐，有人想认识你。”
江子扬哪有这心肠，漫不经心的道：“我乏了，替我回绝一下，别得罪客人。”
侍者正要走，梁烈叫住他道：“谁呀，你认识吗？”
侍者道：“说是姓赵，就是那个。”
梁烈挥手让侍者走，自言自语道：“是他。”
江子扬道：“你认识？”
梁烈说：“你也认识，赵应鹰啊。”
江子扬伸头看了两眼道：“什么赵茵茵啊，男的女的？”
梁烈笑起来说：“那个幸存者小五赵啊。”
江子扬恍然大悟道：“是他，怎么取这么个名字，我也没见过嘛。”
梁烈道：“他上面四个是龙，虎，豹，麒麟，霸气吧。你何止见过，还有精彩的对手戏呢。”
江子扬脑子过了两遍道：“难怪，我说那种场合他作为继承人怎么不出现。原来画了花脸的狮头是他，我哥今天怎么没打他？”
梁烈道：“以前杨公在，处处护着他。他错也是对，对也是对。如今自己话事，还要护你，自然就有分寸了。”
江子扬黯然，人跟人的感情不一样，自然看法不一样，做法也不一样。他不理解自己，自己又何曾理解过他。
江子扬招手叫侍者来，安排个房间，她要见赵应鹰。这赵应鹰三十来岁，生得细皮嫩肉，打扮的油头粉面，走起路来如迎风摆柳。穿果绿色的西装浅黄色裤子和白皮鞋，要不是那天见他在高桩上一挪一跃皆稳如泰山，很难相信会是同一个人。
他跟在侍者身后一扭一摆地往江子扬的包间走，人还未到声音先来：“哈哈哈，我就知道江大小姐会见我，果然是心有灵犀呀。”
江子扬闲闲的靠在沙发上，被他这一身打扮辣的睁不开眼睛。他准备挨着江子扬落坐，被梁烈一挡，他白眼一翻，坐到另一头去了。
“原来江大小姐不耍狮的时候，如此端庄。”赵应鹰二郎腿一跷，双手抹了抹头发，小拇指似翘非翘。看得江子扬强迫症都出来了，真想把他小拇指捋直。
“原来小赵帮主不耍狮的时候，如此娇艳。”
赵应鹰一愣，又扯着那破锣嗓子哈哈大笑道：“我时而娇艳，时而威猛，江大小姐有空一定要见识一下。”
江子扬换了个坐姿，正对着他说：“可惜你爹电量太足，这超长待机的时间，都赶上英女王了。所以你的威猛，不过是在关灯后。”
赵应鹰摩挲着他那没有胡子的下巴道：“七十了，你也说过，他不是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
江子扬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就怕他一不小心再活个三十年，那你就连娇艳都不剩了。”
赵应鹰眯着眼睛看她道：“江大小姐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挑拨我们父子关系吗？”
江子扬哈哈一笑道：“你们父子还需要人挑拨吗？若是坚如磐石，就不惧人挑拨。若是支离破碎，更无需挑拨。”
赵应鹰并不尴尬，拿了只打火机在手上把玩。不紧不慢的说：“说到亲子关系，想必江大小姐深有感触，才能说出这么直白的话来。”
江子扬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同病相怜的意思。”
赵应鹰下意识地往她身边挪了挪道：“我们是不是很有缘？”
江子扬顺着他的话说：“确实。”
赵应鹰道：“我未娶你未嫁，我们之间还有无限可能。再说我俩有相似的际遇，想必会有不少共同语言，结亲还是结盟都能志同道合。”
江子扬托着下巴道：“我们门当户对又同病相怜，能志同道合当然也能情投意合，当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赵应鹰想起她在高桩上猛踹他的凶猂模样，这会儿却温柔体贴，通情达理得不像样子。这是同一个人吗？
他斜眼瞟向江子扬，勾唇笑道：“那我们先互相了解一下，然后再深入发展一下，一切就水到渠成了。看来今天日子不错，反正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是不是啊江大小姐？”
江子扬浅笑道：“都是成年人，这些程序慢慢走。不过我丑话要说在前头，我们江圣堂家大业大，是要招婿上门的。不知你爹肯出多少嫁妆，若是少了，我们家那三个老鬼是不会答应的。要是因为一些身外之物，影响我们的革命感情，倒真是不值呢。”
赵应鹰脸上的笑容凝结了，玩火机的动作变得僵硬，随后掉在地上。他不过借机调戏一番，占点口舌便宜，未曾想江子扬会如此说。
他讷讷地说道：“江大小姐可真会开玩笑。”
江子扬道：“是你先跟我开玩笑的。”
“你跟只大鹦鹉也能聊这么久，看来我得给你买只宠物了。”高明忽然推门而入，冷脸冷不丁的来这么一句，场面一度尴尬。
江子扬起身低声道：“在自己的地界，忍着点。”至于后来会怎样，已经没心思管了，回去睡觉要紧。
路上梁烈好奇的问她：“干嘛一定要见小五赵啊，明知明少会不高兴。”
江子扬道：“他是来试探我的，我也想会会他。”
梁烈道：“看出点什么了吗？正好我帮你参考一下。”
江子扬若有所思的说：“比他爹狠。舞狮时的狠劲，今天的媚劲，举手投足时的妖娆，眼神里的阴冷。绝不是个善茬，他爹恐怕比他好打交道点。”
梁烈笑道：“你看人还是有几分准头的。这个小五赵不得宠，喜欢玩阴的，在帮中也不得人心。不然老赵早就让位了，他也颇有怨言。”
江子扬道：“但愿他们今晚能闹一闹，叫赵空知道，我们虽然一盘散沙，不怵他。”
江子扬回至家中，已是十一点多，索菲亚和阿素在厨房备些煲汤的材料，顺便等她。
阿素早就困了，笑道：“大小姐终于回来了，等得我嗑睡虫打架。”
江子扬道：“等我做什么，我可以睡懒觉，你们要准时起床。这么晚了还做东西吃，不怕长胖吗？索菲亚体重都超标了。”
索菲亚走出来笑道：“大小姐只知道吃，这鲍鱼瑶柱要先泡发好久才能用，不提前备好怎么行。”
江子扬果然去厨房看了一下，泡着冬笋，花胶，鲍鱼等等食材。
她笑说：“两位太辛苦了，拿两瓶好酒来，咱们喝点，明天睡到自然醒，别管老何。”
是夜，三人推杯换盏，述着过往的种种悲欢下酒。生生闹到半夜，老何催了几遍才散场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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