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天地人三魂,正常死亡的人,天魂归天,地魂归坟,人魂则去投胎。
偏生好巧不巧的是周翔的天魂竟然就不见了,而且是在周翎找到他之前就已经离体了。
对此,饶是装神弄鬼好几百年的周翎也有点儿懵。
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是能掐会算,那周翎能不算算弟弟在哪吗?
那可定不能!
于是,这一算不要紧!
等一解卦的时候周翎差点儿没提刀去砍死晏明修!
MD!
这叫个什么事儿?
你晏明修欺负人还总挑这一个欺负了?
一而再的让人给你做替身,你们晏家要不要脸了!
*
事情是这样的,在周翔死亡的那一刻,同一空间里有一个与他同年同月死的人,因其强大的执念致使周翔的天魂被强行牵引,附身到了这个“周翔”的身上。
而这个“周翔”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再次和晏明修相遇。
要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也就在这个时候原主“周翔”的妈妈确诊了尿毒症,迫不得已周翔再次和晏明修搅合到了一起。
而这一次,是“周翔”给周翔做替身。
(翔哥:呵呵,小丑竟是我自己。)
*
周翔遗骨找到的时候距离周翔死亡已经过去了一年多,这一年多晏明修的“深情似海”可谓是感天动地。
为了寻找周翔的遗骨,整个晏家发动了那么多人力物力,险些将十万大山翻个底儿朝天,总算是找到了周翔的遗骨。
没错,就是遗骨。
一副完整漂亮,通体雪白不带一根儿肉丝儿的骷髅骨架。
周翔摸黑在村子里穿梭,村子只有二十多户,非常小,大部分人都睡了,他一路上几乎没碰到什么人,只是偶尔有当兵的走来走去。到了村尾,他终于发现了一个有人站岗的农户,那栋农户里同样没有灯光,但是旁边的农户却亮着灯,不时有人从里面进出。周翔的心狂跳了起来。他的身体,恐怕就放在那两个农户家的其中一户。
周翔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进去,门口站着好几个人,他根本绕不过去。
就在他想在往前走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一只细白的手握住。
手掌的温度太低,甚至不能说这是人的体温,像是一罐冰可乐,凉的透骨。
周翔回神看去,甫一如目便是一双清冷灵动的丹凤眼,眼尾细长,微微上挑,看上去勾人又妩媚,可配上那张不染尘世的脸,这份妩媚就多了几分高不可攀的冷清。
他仅凭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女子是谁,嗓音沙哑,略带干涩的试探着叫了一声:“姐?”
周翎点了点头,笑着按下周翔的脖颈,将自己额头贴在周翔的额头上,用鼻尖儿蹭了蹭弟弟的鼻梁,轻轻地从嗓子里嗯了一声。
周翔搂着姐姐瘦弱的身躯,心里说不上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只觉得忽然之间泪湿眼眶。
濒危垂死之际他想,多亏我没有家人,不然他们知道了我的死讯要多伤心呢?
可同时他又想,我要有个家人就好了,起码人生中最后一个电话打给的不是晏明修那个王八蛋。
可现在,他真感谢上天,让他经历了这么多操蛋的事儿后还能重新再来一次,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阿翔乖~”
“听姐姐的话先回去,其他的交给我,我会处理好的。”
周翎摸了摸弟弟的脸,夜晚的凉意让周翔的脸颊有些冰凉,身上也多了些许露水,周翎怕他着凉,便将自己事先搭在小臂上的黑色披风披在了周翔的肩上。
她的嗓音平缓又温和,像是一杯沉年古茶,幽香静远,有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周翔鬼使神差的听话转身往后走,高大却清瘦的背影看上去是那么的萧索绝寂。
周翎目送着周翔远去,直到寒意浸透衣衫,才恍惚回神敛了敛肩上的狐领披风,步履款款的从墙后面走出。
守在小院门口的卫兵亲眼看见一个身着白色古装身披狐领披风,挽着发髻,簪着步摇,手里捧着紫檀木嵌螺钿手炉的女子步履款款的朝他们走来。
经受唯物主义侵染多年的兵哥哥们,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封建迷信”这四个字的写法。
眨眼间周翎已经走到了小院儿的门前,刚要抬步往往里进,就被门口的卫兵给拦了下来。
“什么人?大晚上装神弄鬼的!”
周翎偏头,有些奇怪的笑了笑,温声道:“我找晏明修。”
卫兵愣了愣,神情骤然变得很冷,戒备的看着她,“你是什么人!”
周翎指了指自己,表情懵懂又无辜,“我叫周翎,是周翔的姐姐,前来向晏小公子讨要我弟弟的遗骸。”
两个卫兵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转身走回了屋子,紧接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便从屋里走了出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晏小公子的哥哥,晏家大公子晏明绪。
距离俩人上次不欢而散的见面已经时隔一年多了,这一年多来晏明绪也想明白了不少。
周翔也好晏明修也好,虽说是你情我愿的关系,可到底都是自家父母兄姊的宝贝。
周翔意外身故,说到底这里面也有明修的原因,周翎此番倒也能够理解。
可理解归理解,自己弟弟受了欺负,做哥哥的总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但好在这一年多周翎也未曾在出现过,是以他们两个现在互相能够面对面倒也不觉得有多尴尬。
晏明绪抬抬手,是示意门卫放人:“让她进来吧。”
周翎朝着门卫微微颔首道谢,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步一莲花的走到了晏明绪跟前。
(笑话,作为职业神棍,操守肯定不能丢,随时随地装神弄鬼。)
瞧着周翎款款而来的身影,晏明绪眯着眼睛,仔细打量着地上的花多,随即弯下腰折了两朵放在手中细细把玩,眼神颇有深意的看着周翎道:“你这是在给我下马威?”
周翎闻言挑了挑眉,很诧异的看着晏明绪,“这话怎么说?”
晏明绪指了指地上的花,意思不言而喻。
周翎笑笑,弯腰折下一朵,将其送到晏明绪的手中,缓缓道:“晏大公子想多了,十万大山灵气充沛,虽说比不上昆仑,可比其他的地方也是强上不知多少倍,我控制不住灵力也实属正常。”
言下之意就是,你一个大男人,总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是太小心眼儿了。
可晏明绪是谁?
他能信周翎的鬼话?
鼻腔里轻轻的“嗤”了一声,转身就走回了屋子里。
屋子里很暗,地面上是那种坑坑洼洼的泥地,一进屋迎面就是一个黑乎乎的灶台,周翎跟着晏明绪往里走,所到的每一处都阴森的吓人。
可她并不害怕,当年装神弄鬼的时候就连秦始皇陵都进去待过,跟着一比,简直小儿科。
绕过灶台是一道小门,门不高,晏明绪过去尚要弓着身子,周翎也需稍低点头。
内室的光亮实在是太低了,不说伸手不见五指,却也是看不清屋内的情形。
周翎叹了口气,微微抬手,打了个响指,紧接着屋内凭空多了几盏做工精致的青铜树灯。
空旷陈旧的房间里潮湿的味道很重,烛火使得屋里的光线亮了很多。
晏明绪闭着眼睛靠墙而坐,就这么和一架白骨待在一个房间里,说实话,竟然一点儿也不违和。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脸色惨白,形容消瘦,而且一动不动,若不是鼻翼轻微的颤抖,周翎真的会以为他是个死人呢。
烛火的光亮似乎是唤回了晏明修的些许神智,他抬起头,这才让周翎看见了他的脸。
浓重的黑眼圈,疲惫的神情,好像经历了什么酷刑一样,整个人颓丧又狼狈。
陌生的脚步声使得他像受惊的野兽一般,猩红的瞳眸狠戾的盯着门口,见来者是周翎后立刻调整坐姿,随即便用防备的姿态挡在了木板床前。
简陋的木板床上盖着一方白布,白布下隐隐可见骨骼的痕迹。
周翎想,这应该就是她弟弟的遗骨了。
无声地叹了口气,她将手炉塞在晏明绪的手上,缓步走到床前,抬手就要掀开白布,却被晏明修眼疾手快的握住了手腕。
“晏小公子这是要做什么?”
晏明修的目光略带哀求,声音颤抖的不成语调,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一样,“别,别动他。”
周翎低头,细长的手指掐着晏明修消瘦的下颚,神情说不上是嘲讽还是什么别的,“别动他?他是谁?”
晏明修不敢直视周翎的眼睛,只能狼狈的别开脸,用力的捂住心口,试图阻止那奔涌磅礴的疼痛。
“是周翔吗?”周翎又问。
晏明修还是不说话,右手死死地攥紧心口处的衣服,脸色也是愈发的惨白。
见晏明修不回答,周翎也不再继续问他,而是颇有善心的转身将手炉从晏明绪的手上拿回来塞进了晏明修的手里。
屋内的空间实在是狭小,周翎没办法只能坐在了简陋的木板床上,纤长白皙的手指细细地隔着白布抚摸着周翔的头骨。
房间里静默无声,晏明修坐在地上,晏明绪站在门口,周翎坐在床边,三个人除了呼吸谁也没说一句话。
过了好半晌,才听周翎哑着声音道:“晏明修,我此来一无兴师问罪之意,二无听你悔过内疚之言。”
“我只想带我弟弟回家。”
“我们姐弟已经好久好久没见过了,现在我这个做姐姐的,只想带我弟弟回家而已。”
“我只想……带他回家。”
这话说的实在是诛心,饶是晏明绪这个旁观者听了也不由得心里发酸,张张嘴想替弟弟辩解两句,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晏明修却好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个翻身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整个人扑到木板床上,死死地搂住白布下的尸骨,喃喃道:“不行,不行,谁也不能来跟我抢他,谁也不行!”
“翔哥是要跟我回家的,他要跟我在一起的。”
“我们是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
“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翔哥,翔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我们再也不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