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价值连城的犀角香点燃之时屋内忽然生出一股香气,这香气格外怡人,令人眼明心静,似乎有安神固魂之效。
但与此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香炉内冉冉升起的烟雾,这烟雾好似有生命一般,袅袅环绕在晏明媚的身边,两息间的功夫就将晏明媚全部包裹住,待到烟雾散尽时晏明媚依旧安安稳稳的坐在沙发上,不见胎灵也不见其他。
寂空法师见状不由得蹙眉,面露不解的念了声佛。
一声阿弥陀佛刚念完,就见寂空大师身侧忽然升起一阵轻雾,皑皑白雾里一道身影渐渐显形,来人正是周翎。
周翎刚刚还在家里的水榭里喂鱼,忽然就感觉到一阵引力,下一秒她就直接出现在了晏家的门外。
就在晏家人紧张等待的时候,管家忽然进来说门外站这个衣着怪异的女孩儿,她说她来找寂空大师。
晏父此刻正心绪不佳,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他现在哪里有心情管别人,直接让管家将人打发了。
晏父不知来人是谁,可寂空大师知道,他拦住管家,托他将人请进来。
周翎在家时一贯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今儿闲着没事在家喂鱼,她只穿了一身青蓝色的广袖轻纱的交领襦裙,粉黛未施,青丝半挽,再加上面无血色的脸,仿佛是一块随时都能破碎的白玉娃娃。
晏父到底是见过周翎,对于她的突然出现也只是略微惊愕了一瞬,随即便整顿好神色叫管家上茶。
周翎略微打量了一圈儿,见晏明媚脸色憔悴,眉宇与天灵处黑气涌动,隐隐可见血煞之气。在看她的隆起的肚子,里面的胎灵活泼异常,大有破肚而出的架势。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摆明了就是晏明媚不配合,晏家人拿她没办法,寂空法师只能有燃犀照鬼的方式叫晏明媚看清楚她肚子里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自广袖中抽出两支香递给寂空法师,周翎道:“我予大师的犀角香里添加了些许昆仑秘药,有安魂延寿之用却不能做照鬼之用。这两只犀角香是我数年前得来,可做照鬼只用。”
寂空法师伸手接过,道了声阿弥陀佛。
周翎略作同情的看了一眼的瘦的不成人形的晏明媚,难得好心的又补了一句,“容我在多一句嘴,燃过此香后切记沾染血煞之物,免得再受惊吓。”
这次寂空法师没开口,开口的是晏母,她先是跟周翎道了声谢,邀请周翎坐下。
还没等周翎开口拒绝,晏明媚就嗤了一声,指着门口说,“我家今天有贵客来访,恐怕招待不了周小姐了。你请自便吧。”
周翎挑了挑眉梢,看着晏明媚,唇角带了几分难掩的笑意,她轻咳了几声,压住嗓音里的笑,说:“我本也没打算多留,就不劳晏大小姐赶我出门了。”
许是过于开心,她声音里的笑怎么压都压不住,反倒是让晏明媚摸不着头脑,都被赶出门了她怎么还能这么开心?
晏父瞪了一眼女儿,刚想说什么,就见周翎转身对寂空法师道:“今日昆仑要事繁多,再加上我实在是精力有限,恐要闭关些日子,何时出关未定,故而短期内可能没办法与您弈棋了。”
寂空法师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偈,道:“贫僧无碍,周施主当以大事为先。”
周翎颔首道谢,转身就出了晏家的门,几个呼吸间就不见了踪影。
待周翎走后晏明媚才算舒服了一些,也才松了口气。
反倒是晏老爷子,面色沉肃的向寂空法师问起周翎的身份。
寂空法师略微一顿,叹了口气,道:“并非贫僧不告知,实在是周施主身份过于特殊,贫僧实在不便告知。”
晏德江目光锐利的紧盯着寂空法师,大约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他才沉声说:“是不便说,不是不能说,寂空大师可是有什么顾虑?”
寂空法师不停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闭着眼睛,念了声阿弥陀佛,才说:“这位周施主对晏家没有恶意,不过是心里的坎儿过不去罢了,她终不是坏人。”
晏德江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拧着眉头紧紧地的盯着寂空法师。
他久居上位,自有一股慑人的压迫感,冷脸时周身都有着一股子若有若无的杀气,若非傻子几乎都能查觉他此刻的不悦。
寂空法师倒也没再说什么,点了周翎给的犀角香,围着晏明媚转了一圈之后才将香插回香炉里。
这根犀角香同上一支显然不同,这支香里带着隐隐的血气,香气越浓时血气越淡,反倒是青烟四起时血气也跟着消失不见。
此时正是日月交替之时,日沉月升,阳衰阴盛,故而在青烟四散之时,客厅里的所有人都见到了晏明媚肚子里的“胎儿”。
六七个青面獠牙皱巴巴的小婴儿此刻正趴在晏明媚的肚子上,长长的舌头扎在晏明媚的肚子里,母体的精血通过婴灵的舌头不断地输送到婴灵的身体里,使得他们缓慢的生长,最大的已经有一岁多大小。
晏母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见晏明媚肚子上的小婴灵咧着嘴巴朝她笑,獠牙上还带着血丝,晏母被吓得放声尖叫,紧接着便被晏父蒙住眼睛搂在怀里。
晏德江和晏明绪也被吓得够呛,祖孙俩下意识的后退了好几步,脸色煞白目光惊骇的盯着晏明媚的肚子,手脚一阵阵的发凉。
就连寂空大师也惊骇不已,不过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这些婴灵的生长速度竟然如此之快,恐怕不过月余就要破腹而出。
晏明媚自己也惊着了,她满心欢喜的憧憬着她与冬哥爱情的结晶,为此甚至不惜赌上自己的名声,家族的名声,甚至为了保住这个孩子舍弃父母兄弟离家出走,她就连孩子的小衣服和小摇床都已经准备好了,却不想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的痴心妄想,她怀的哪里是什么孩子?
分明是一群鬼胎!
极度惊恐的晏明媚开始不停地捶打着自己的肚子,试图将那些婴灵们推下去。
她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那群婴灵,他们开始不停的哭嚎,声音刺耳,令人头痛欲裂。
晏明绪生怕妹妹出事,急忙将她搂在怀里,生怕她再最初伤害自己的事儿。
他抬头看向自己的师傅,向来沉稳的他此时也难以保持一贯的冷静,慌忙道:“师父,可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小东西离开明媚吗?”
寂空大师仔细端详了一眼晏明媚,并未出声作答晏明绪的话。
他打了个佛偈,念了声阿弥陀佛后便开始闭目念经,一串串冗长拗口的经文缓缓被念出,那些哭嚎不止的英灵们渐渐的被经文安抚下来,一个个的挂在晏明媚的身上,死死地搂着她不松手。
寂空大师的经文念了将近两个小时,待到再次睁眼时仍旧见小小的婴灵们攀附在晏明媚的身上,丝毫不减有被超度的迹象。
这下饶是寂空大师也摸不准情况了,这照理说,往生经最是能渡人去往极乐,可怎么偏偏这群婴灵却丝毫不减有被超度的迹象。
这是为何?
别说寂空大师,这些就连晏母和晏老爷子也坐不住了,他们一见晏明媚肚子上的婴灵并未被超度,立刻就知道事情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要严重上许多,急忙问寂空大师可还有别的办法。
寂空法师不停地拨弄着手上的佛珠,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好半晌之后他才道:“阿弥陀佛,婴灵本是至纯灵体,却因父母一己之私致使他们胎死腹中,如此怨气已成因果,恐怕还得由这些孩子的父母来了断。”
晏明绪忙问:“师父可能算出他们的父母在何处,我这就让人去找她们。”
寂空大师摇了摇头,“贫僧尚未达到能够参透因果的地步,是以不知这些孩子的父母在何处,但有一件事是能确定的。”
晏明绪道:“师父请说。”
寂空大师:“这些孩子都是同一个父亲,其中两个还曾被多次堕胎,以至现在怨气过盛再难投胎。”
晏母此时也缓过了劲儿,忙问:“是谁?”
寂空大师点了点晏明媚的肚子,缓声道:“他们与晏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是同一个父亲。”
晏家父母对视一眼,当时就明白了寂空大师的话,这些未来得及出生就被打掉的胎儿都有同一个父亲,那就是他们晏家的新晋女婿,大名鼎鼎的汪雨冬。
晏明媚一直以来都不相信她一心一意爱着的冬哥竟然是这样道貌岸然的一个畜生,他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温和有礼,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男人,他们曾一起憧憬过孩子的到来,甚至连名字都已经取好了,可现在,事实给了她狠狠地一记耳光,抽的她幡然醒悟。
“是,是汪雨冬?”晏明媚颤抖着声音问。
寂空大师并未回答。
晏德江沉着脸,冷声对晏明媚说:“马上跟那个姓汪的离婚,然后收拾东西跟寂空大师去庙里住一段时间,家里这边会替你安排好一切。”
爷爷的声音虽然冷,可却带着不可忽视的心疼与关爱,晏明媚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落,她埋头在哥哥怀里放声大哭,这段时间因为她的任性,晏家的名声大受损伤,就连着父母哥哥都要被人指着脊梁说家里有个不顾名声的女儿和妹妹,她让她们晏家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汪雨冬!
汪雨冬!
我晏明媚与你之仇不共戴天!
——
寂空大师离开晏家的时候带走了晏明媚,晏家人也都一致的站在晏明媚的身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儿对她有责骂或是疏离。
晏明媚活了二十七岁,这二十七年的千疼百宠让这个大小姐不谙世事天真的可爱,可在二十七岁这一年她也栽了个跟头,这个跟头险些让她把命填了进去,这位千金小姐也在一夜之间忽然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