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西街桂花树下。
“谢谢哥哥，哥哥你人真好！”
“妹妹，家住何处？我送你回去，莫让父母忧心。”
“我不回去。阿爹阿娘正吵得厉害，我要等他们来寻我。”
“那我陪你等着吧。”
“好！谢谢哥哥！”
有两人坐在桂花树下，一个满足吃着糖葫芦，一个失神看着地上的尘土。
“哥哥，你吃不吃？”一个小团子眨着明亮的眼，双手把那刚吃了一口的糖葫芦递到了少年郎的面前。
“我不吃。你吃吧。”
被拒绝的小团子也不沮丧，接着吃第二颗糖葫芦了。直到小团子吃完了最后一颗糖葫芦，二人都没有说过一句话。
“哥哥，你在伤心吗？”
“没有。只是想起了一些事。”
“哥哥，哥哥，你觉得我笨吗？”
元小六被这眼前这小团子一脸正经的疑问给逗笑了，心中的阴霾也暂时被赶走了。
“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眼睛是亮亮的，好像有星星。就像是……是姐姐说的什么石头什么玉什么松来着。”元小六边上的小团子依旧是眨着那双无辜的眼，十分真诚地说。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对，就是这个。哥哥你真厉害。”
兴许是眼前小团子的那份真诚，素来是个闷葫芦的少年郎都忍不住与她多交谈了两句，还安慰起人。
“你不笨。”
“哥哥，你是第一个这么回答我的人。”
元小六只见小团子激动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还很是欣喜地看着他。
“哥哥，别人都觉得我脑袋进水了，还养了些小鱼小虾。”
元小六此时都被眼前这个小团子的语出惊人逗得一扫阴霾，脸上都是挂着暖暖的笑意。“那是他们不懂。”
“不是的，连家里人都这么觉着，尤其是我半年前落了水后，连最疼我的外祖父都说我是是那个木什么来着。”
“朽木不可雕也？”
“对对对……嗯……好像是……也许是吧，有点记不清了。不过哥哥你真聪明！”
“我外祖父是夫子，教会好多人读书呢！就是我太笨了，外祖父时常被我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拿着这么这么长的一根戒尺追着我满院子跑。”
元小六觉得面前的小团子大概是他见过的话最多的姑娘了，好像是在问他话，但是她的小嘴叭叭地就没有停过，不给人说话的机会，是有些烦人，但也有些可爱。
“哥哥，哥哥，我和你说，我其实不喜欢坐小船游湖的。我喜欢湖上阿爷卖的桂花糕。可是婆婆说，只要我吵着阿爹阿娘去坐小船游湖，他们日后就不会再吵了。我整整五天没有怎么睡，逼着自己背出了十句三字经，又磨破了嘴皮子，阿爹阿娘才答应我的。可是他们一上船就吵架，有什么摔什么。好吧，那我就自己趴在船尾看看有没有小鱼。阿爹阿娘吵得太厉害了，小船都开始摇摇晃晃了，连在船尾的我都给晃下去了，害我没有寻到小鱼。我都在水里扑腾了，阿爹阿娘都没有注意到我。”
“哥哥，你知道吗？掉进水里是什么感觉？”小团子见少年郎摇了摇头就还挺得意地说，“哥哥，那感觉一点都不好。春天的湖水原来是这么冰凉的。一开始我喝了好几口水，一直扑腾，那种呼吸被一丝一丝抽离的感觉真是难受。我扑腾一会儿就没力气了，感觉自己大概会找到湖里的小鱼了。那时候我已经不难受了，甚至还很舒服。只是我不知道阿爹阿娘吵完了没有。我记性不好，突然能在那时候看见了好多好多以前的事。后来被人捞起来了，我躺了小半年才能出来呢，都要闷死了。”
少年郎听得都皱起了眉头，那小团子倒是没心没肺，还能笑得这般灿烂。
“哥哥，不要皱眉头，我都不哭的。”眼前的小团子伸手把少年郎的眉头抚平，心满意足地接着说，“我以为阿爹阿娘多少会看我的份上不吵了，可我是在阿爹阿娘的吵骂声中醒过来的。”
面前的小团子突然不嬉皮笑脸了，抬起小脑袋，两只小手握住少年郎的右手，很认真地对着他说:“所以如果没法改变，那我们就试着放下，笑着过一天吧。”元小六愣了愣，原来面前的小团子是在安慰他，这样的小团子怎么会是个小笨蛋呢？
“哥哥，我说的对吗？”
“对。”
看着小团子的笑容，此时的少年郎觉得这世上最美好的大抵就是如此了。
“我教你写字吧。”
“不要不要。你会说我笨。好不容易有人没说我笨的。”元小六只见那小团子脑袋甩的跟拨浪鼓似的，全身无不表演着抗拒二字，跳得离他快要一尺远。
“我不会。”元小六感觉这大概是自己三年来笑得最多的一次了，朝着面前的小团子摆了摆手，招呼她过来。
“那好吧。”小团子磨磨蹭蹭走过来，在少年郎身边坐下。
此时，元小六看着现在才拿树枝写了一笔就已经神游的小团子总算是知道为何她外祖父日日要敲打她。
“妹妹，你叫什么？”
“贝贝，阿爹阿娘说是宝贝的贝。”神游的小团子总算回过神了，“啊，哥哥，我忘了！刚刚是写什么来着。”
“贝贝，我和你说个故事。”
“好呀！”听到不用写字，那小团子委委屈屈的脸都笑出花了。
说着说着，少年郎就把手覆在着那小团子的小手上用树枝一笔一划地在地上写下两个字。“记住了吗？”
见小团子点了点小脑袋，少年郎从小团子手中拿下树枝，把地上的字扫掉，对着那小团子说：“那自己再写一遍？”
那小团子又在地上捡起了根树枝，认认真真地写下了那两个字。写完了就抬起小脑袋兴高采烈地拉着少年郎的手。
“哥哥，我写得对吗？”
“对了。”
“哥哥，哥哥，你真好，你真厉害！”
“那再多写几遍？”
“不用了吧。”
“贝贝，喜欢桂花糕吗？”
“喜欢。”
“明日买给你吃，你先多写几遍。”
“真的？”
“真的。”
“那拉钩。”
“好。”
小团子倒是真的多写了好几遍。过了没多久，这小团子就说看见外祖父了，撒开脚丫子，消失在人群中了。少年郎也起身拍拍衣上的尘土走开了。后来接着几日，那棵桂花树下总会有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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