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梦甜坐在车里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也就是她坐在大学图书馆表白的那天,在自己手机备忘录里特意写下的一句话:在无风的日子里,阳光格外讨厌,他的出现就是错的;在没有他的世界里,积极的努力寡淡差劲,趋于平庸不做挣扎,泯灭于众人。
此刻,挣扎却在脑海里若隐若现,时远时近,她兀自的想起了许多事情。乔红雪见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便向身后的人瞄了一眼,他也在看王梦甜,便知道是谁使她这般魂不守舍,于是用手轻轻地碰了王梦甜。
她从回忆的世界里醒神,有些不解地看着乔红雪。“咱们该下车了,第二个果汁厂选址地已经到了!”
她把头转过去看向车窗,外面又是一片果园,一朵朵似开未开的杏花在每一棵树的枝头随风律动着、热闹着。
众人都忙着下车到四周察看地形,无人留意这些乡间春意。周新成想与王梦甜好好说几句话,奈何刘志广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没有单独的机会到王梦甜的身边去,从昨天到现在,他们俩说的话屈指可数。
自己确实不是有意针对她,可每次发生的事情都像是他故意为之。在仅有的几次碰面下,与他一同留下的同事都在问他:“你和政府那位工作人员不是同学吗?怎么感觉你们俩每一次见面都会有一种针锋相对的紧迫感。”周新成解释道:“我们确实是同学,在上学时发生过一些事情,至于你说的我们俩针锋相对,我怎么没感觉到?”
那位同事见他大方承认,便想到了一句话,“君子坦坦荡荡”,既然大胆承认,那事情一定是光明正大的事情,自己不能刨根问底的继续问下去了,便嘿嘿一笑走开了。
等到周新成和他的同事在第二块选址地做完考察调研时,参与调研的台柳镇公职人员都在场地里等他直接作出决定。
周新成准备开口讲话前,眼神便先在人群里搜索王梦甜的身影,看见了王梦甜后,他突然改变在现场下结论的工作方法。
只是因为他看到王梦甜有些心不在焉,对他和他的话没有任何期待,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处理工作的方式存在着问题。
从昨天的两方会议上的辩论到今天他在第一处果汁厂选址地给出的结论,都让王梦甜有了挫败感。
王梦甜兢兢业业的努力被他几句话就给否定掉,而其实否定的不是选址地而是王梦甜,换作是谁,对这接二连三的不认可都不能一时接受得了。
周新成自然地对着一众人说:“时间有限,关于这块选址地的相关问题,我需要回去整理一下,因为很多工程方面的现场评估结论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
说完又看了眼他手上的表,“趁着时间还早,如果这里距离下一个选址地不远,我们先去那里,争取在中午前完成对第三处选址地的现场调研和评估工作。”
大家均无异议,周新成注视着王梦甜,而此时,王梦甜无心看他,由着乔红雪拉着她的胳膊往前走,坐到先前乘坐的车里。
乔红雪将她推上车,并让她坐到里面去,两人换一下位置坐,因为乔红雪也想从车窗里看一看台柳镇的四月天。
王梦甜刚坐到座位上,她有些疲乏,便选择闭上眼冥想。一只手突然覆在了她的手背上,她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周新成低俯着上半身好像向她倾压过来。
她把被压在座椅扶手上的手抽出来,转头看向一边,不与他对视。身后的刘志广问,“周主管,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怎么停住不往前走了?”
周新成连忙移动起来的,低倾着腰走到后排的座位上。
他和王梦甜对视的短短一秒钟,心里徒然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冲动和难受,他很想让王梦甜看着自己,最好他们俩人对视一整天,让王梦甜无处可避,然后自己再把心里话说给她听,将当年模棱两可的回答悉数收回,郑重深情地对她说“我喜欢你!”
然而,王梦甜从言行到举止都明显的表露出对他的隔阂,就连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都没有,更不要提和她说心里话和表白了。
三辆车在午饭前准时返回台柳镇镇政府,这群商人和公职人员一同走向食堂,本来周新成他们公司的这些人可以去单独的隔间吃饭,而且伙食要比食堂的大锅饭好许多,但周新成说太麻烦了,午休时间也不多,他们选择和普通的公职人员一起吃食堂的大锅饭。
他的同事都表示赞同。这些年,他们在祖国的大江南北四处奔波,没日没夜抓紧做着他们这一行的建筑工程项目,无论什么时候,再好的饭食都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继续工作,所以他们并不挑剔饭食的好坏。
打好饭菜,他们三三两两的各自组桌而座。王梦甜和乔红雪面对面坐着,正好有其他部门的同事也赶来吃饭,与乔红雪认识便和她们两拼在了一桌。
那个人问乔红雪,“你们一群人是都在果汁扶贫车间的扶贫项目吗?感觉你们忙的都快要飞起来了。”
乔红雪赞同的向那位同事点头,那人接着说,“也不知道这次果汁制作车间的项目能给台柳镇带来多少收益,别再和以前通过招商引资而来的企业一样,骗完国家的贷款建个工厂,然后过几年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到头来使台柳镇和所有村民“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
王梦甜听到同事的话后,也对果汁厂扶贫项目产生了疑惑,她怕周新成会和那群招商引资而来的商人如出一辙,骗取国家的贷款,随后跑路,让果汁厂自身自灭,无人问津。
人的猜想一旦达到了高潮,便会演变成愤怒,人就容易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王梦甜用手“砰的一下”拍在铁皮包裹的餐桌上,吓了乔红雪和那个同事一激灵。
周围正吃饭的其他同事都盯着王梦甜看,脸上纷纷露出“这人神经病吧!”的疑惑表情。周新成和同事正坐在王梦甜后方的餐桌,目睹了王梦甜刚刚的动作。他此刻想只想问王梦甜一句话:“手一定很疼吧?”
与王梦甜背对而坐的同事回头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小声的对着周新成这一桌人说,“这位工作人员的脾气好像不太好,气多伤身,谁一会儿好心提醒她一下,少生气,况且一直这样下去,哪个男人愿意靠近她、喜欢她呢?”
周新成不悦地看向那个同事,“把自己管好就行了,别人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那个同事悻悻地闭眼吃饭。
乔红雪问王梦甜:“你到底怎么了?我知道从昨天到现在你遇到堵心的事,但要看开,少生气,这样才能活得比别人长久。”
王梦甜若有所思的说,“我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可气又可怕的事情,希望这些事情只是我自己的假想,千万不要变成现实,否则我非得和某些人同归于尽不可!”
“某些人一定不包括我吧?我们社会主义的道路上还需要我去奉献力量,我可不能中途离开。至于某些人到底是谁?我在刚刚好像已经找到了人选!”
当王梦甜手拍桌子的一刹那,乔红雪抬头便看见周新成的目光紧紧地注视着王梦甜,直到刚才还停留在王梦甜的身上,她近一步确定两人之间一定有问题。
王梦甜的食欲一向很好,可是自昨天中午到现在,她对饭菜一点都不渴望,不饿也不想吃饭,要不是为了自己有力气抬腿走路,她在这几天都不会光顾食堂。
她在拍完桌子之后,端起本就光秃秃的餐盘走向餐具回收处。走出几步后才想起告诉乔红雪,“我回办公室一趟,一会在车旁边集合。”乔红雪对她比了一个OK的手势。
一进办公室就碰见准备出去的陈组长,王梦甜礼貌地向陈鸿民问好。
陈鸿民问她,“果汁制作车间项目的后续工作一切顺利吗?”王梦甜实事求是的回答他,“还好。”陈鸿民着急出去便没再问其他的问题。
王梦甜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在抽屉里找到了下午可能会用到的资料,然后离开办公室到车旁边去集合。
刚走出大厅的正门,一眼就看到正站在路边花坛前的周新成,不知道他在这里是欣赏盛开的杏花,还是在打发无聊的午后时光,王梦甜选择假装没有看见他。然后她偏离自己原来走路的方向,沿着右侧花坛静悄悄的穿过去。
周新成感觉到有人走过来,步伐很轻以为不是她,但还是回头确认了一下。不曾想就是王梦甜,他默不作声的从左侧花坛移到右侧的花坛。
王梦甜想起中午同事说的话,更加加剧了不想和这种居心叵测的人说话的想法,又在右侧横插回左侧。
而后周新成也回到了左侧,这两人你来我往,好像玩儿起了小时候老鹰捉小鸡儿的游戏。
最后,王梦甜忍不住了,就站在原地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吗?要是没什么事情只是闲的无聊,那你请让开,我要去工作了。”
此时,周新成在花坛的杏树下站的笔直,定定地看着王梦甜,然后快步向她走去。
须臾之间便走到了距离王梦甜半米的位置上,停下来又看着她。王梦甜感觉到了周新成严肃的气势,愣愣的站在他眼前,以为他要冲过来打自己一顿的呢!
周新成冷静又严肃地对她说:“我一直都想找个时间和你好好谈一谈。但是好像自从春节我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我站在你面前的这一秒钟,你都不想搭理我。关于那件事,虽然我作为一个男人,但它发生的太突然,我的一切都是混乱的,我不知道我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王梦甜第一次勇敢的直视着周新成,“看来一直都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自以为是罢了,那么当初在那节物理课上,你就不应该随口说出那一句话,让我觉得你的那句“我喜欢你”是发自内心而说,让我像瞎子一样欣喜,以为自己找到了以后日子里的那束光亮。我更不会在一上了大学就义无反顾的重复那句话给你。”
王梦甜看到几位同事从食堂那边过来,正朝着他们这里走近,她便往右后方撤了一大步,为不让同事们产生误会,产生不必要的影响和麻烦。
然后对周新成说:“我最讨厌别人一本正经的解释过往,所以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我们现在不是在初中校园,更谈不上什么同学情。破格得讲,我们只能算是一时的同事,也许明天过后连同事也算不上。我希望你们能认真对待这次的工程项目,别让台柳镇靠土地吃饭的村民失望,甚至是悲喜交加。”
“最好不要出现施工途中或在果汁厂投入运营两三年后携款潜逃。如果这次项目真成了那个样子,即使你们消失的无影无踪,台柳镇的乡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会替台柳镇所有人恨你一辈子!”
周新成木纳地站在原地,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因为表白的那件事,他现在挨骂挨打,受到挖苦,全都是他罪有应得,谁让他那时有眼不识王梦甜这座宝山呢!王梦甜怎么样挤兑自己、寒酸自己,自己绝不会还一句口,直到她解气或是舒服为止;但是王梦甜说替台柳镇所有的人恨他一辈子,他怎么也想不通。工程才进行到前期,还没有正式开工,自己就成了台柳镇的仇人,最主要的是还成了她的仇人。
在刚刚王梦甜和他擦身而过的一瞬,他想抓住她的手,想把她扛起来,到一个安静且无人打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自己想说的话都对她讲,顺便从她那里解开自己的疑惑,讨教一些问题的解决方法。
可这里是她工作的地方,是政府办公的地方,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一旦被她的领导或同事看到,对她的影响会是严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