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置身阿鼻地狱。
暴雨倾盆,雨珠又急又密,像裹着铁皮的鞭子,一下下抽在屋檐上,轰隆隆像催命的鼓点。
他提着剑穿过一个又一个庭院,见人便杀,一剑封喉,那些人还没来得及喊,就再也喊不出来了。
他犹如雨夜中的鬼魂,所到之处,一片死寂。
雨水裹挟着鲜血一路流过他脚下,他从尸山血海中抬起头,看到了今晚他要杀的最后一人。
那姑娘白裙素服,靠在庭院的桂花树下,长裙上血污点点,她手握一把短匕,刀尖已插入了心窝,她松开手,抬头看着他,眼神中愤恨、沉痛,还带着他不明白的怀念。
那眼神似有实质,化作了她手中的短匕,一下下剜在他心上。他不由自主伸手,想扶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
一道闪电来得突然,银瓶乍破般在暗黑的夜空撕开一道口子,凄厉的白光下,姑娘张口说了句什么,掰断了自己的手指骨,倒在树下,死不瞑目。
他感到雨水淌过身上,时冷时热,冷的是雨,热的是血。
屈玚从梦中醒来时已是清晨。
鼻端萦绕着相思木的冷香,他披衣起身推开了镂花的窗子,云顶山上的雾丝丝渺渺地飘进来,凉意激了他满身,他终是从昨夜的梦魇中回过神,想起了自己身在何处。
江湖传说,神秘组织“相思门”可解人困顿,答人疑惑,可相思门的位置,却没人说得清。
此前几月,他依着江湖传说在云顶山上徘徊了多日,终是在昨日傍晚,推开了那扇传说中的相思木的大门。
叮铃——
门廊上细瘦的银铃摇晃了几下,给薄雾中的庭院添了几分灵气。
屈玚绕过回廊,在庭院中驻足,一个着绯色衣裙的身影渐渐走近。
是这院子的主人,叫芷奚。
“昨夜做噩梦了?”芷奚的声音清零悠远,如同回廊上的银铃。
屈玚没有回答,虽然已不做刺客,但他依旧保持着防备的习惯。
芷奚不以为意,笑笑说道:“每个来这里的客人,总是会做梦的。”
“屋里的香气做了手脚。”屈玚上前一步,手按在了剑柄上。
天光渐亮,却穿不透山顶的雾气,雾渐浓,光线愈加孱弱。雾气如帘幕,芷奚的身影像投入了水波,同传来的声音一样影影绰绰。
“困住你的是你的执念,我的门为所求之人而开,你的所求是什么?”
屈玚一袭青衣站在廊下的阴影里,低声说:“我想找一个人。”
芷奚上前一步,带着笑打量他半晌,才说:“青衣是青衣楼里最强的刺客,有什么人是青衣找不到的。”
“我已脱离青衣楼,也早已不是刺客。”屈玚的声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芷奚听得出他语气中的郑重,微微偏了偏头,以眼神询问他原因,可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屈玚的下文。
芷奚笑着转身,绯色衣裙带起了脚边一圈薄雾,雾气追着她的脚步一路滚到茶案边。
芷奚抬袖一扫,安然落座,“我找人自有我的规矩,不要报酬,只要一段相思入骨,若是疑心,现在就可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