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我吸了姜行香囊里的迷药,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梦。
梦里少年握着刀剑,死命地朝我冲来,却猛然止了步。
他丢盔卸甲,躺在地上,给我垫着脑袋,嘴里恶狠狠地说要杀了我却始终没能动手。
十六岁的少年静静地看着我,一张明媚的脸隐在火光里,我托着腮瞧他,同他反驳所谓阴狠毒辣的人性。
我看他咬牙切齿,自己却时时扬起嘴角来,那是我这些年唯一放过的一个人。
我醒来的时候,穿着大红的婚服,听着外面通天彻底的乐声。
当朝皇帝虽除了我肖家,也没摆脱被宁王一举推下王位的命运。
新登基的皇帝据说仁德善良,但何尝不是宁王的傀儡。
我坐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那张涂满胭脂却依旧惨白的脸,觉得陌生至极。
我想了想,我的眼睛里好像丢了什么,我的心底,姜行也好似一根腐草,自此没了力量。
你问我还喜欢他吗?
喜欢。
正如此刻姜行风度翩翩,儒雅地弯了身子,对着我行礼,恭恭敬敬地叫着景宁王妃。
我攥着酒杯的手都会无故地颤抖,心口仿佛被重重锤击,痛得喘不过气来。
可是,于我而言这么重要的一个人,屠了我满门时,在我心底他似乎又没那么好了。
他像是一个极其矛盾的存在,在我心底最深处,一会儿犹如暖阳般炽热,一会儿又如同万年冰川,让我浑身发寒。
他眉眼含笑,恭敬又洒脱。
我唇角的笑愈发地讽刺,于是我仰了脖子,将唇印在宁王的唇上。
仅是一瞬,我瞧见他的身子僵在了那儿,仿若雕像。
“做给他看的?”宁王的眼神清冷,握着我手的指尖嵌入了我的血肉,温热的血顺着喜服藏入衣服纹理。
我嘲讽一笑,随手碎了白玉酒杯,那酒水悉数散在了姜行的身上。
算是,就此一别吧。
姜行一直觉得将我送入王府算是给我捡了一条命。
可事实上,却将我推入了深渊。
宁王娶我,不过是看中了我的脸,不过几日,便厌弃了。
我时常午夜梦回,被父亲那双犀利的眼睛吓醒,他掐着我的脖子说我优柔寡断没有出息。
我咬着牙,却怎么都无法将姜行割舍出去。
我太累了,累到经常恍惚地看见那个少年,倔强地瞧我。
又或者看见他伸出手来,说要带我走。
眼前的烛火晃动,明灭间还是那个跪在地上,眼神清冷的太医院太医姜行。
他看着我,我瞧着他,仿佛当年第一次见面。
姜行虚晃着步子,将煎好的药放于我的榻边。
我想,我的噩梦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