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亲见了王大娘子与盛紘的一番争论后,明兰反而与如兰走动频繁起来。如兰见她比上辈子更多出几分明媚如初霁晨光的敞亮,虽稚气未脱而不见那般万分周全,仍显得灵动可爱,倒比起前世见她更欢喜些。两个小姑娘常在廊下闲聊喝茶吃果子,一个刺绣,一个画花样子,年纪上也差不得什么,很快亲近起来。
盖因明兰女红出色,心思细腻,与如兰一起闲话谈天时也常能三言两语地将如兰的暴脾气平复下来,王若弗这么日日见这个可爱灵秀的丫头,也生出些喜欢,对安分守己的卫小娘便多三分面子情。又因时常见着,瞧明兰总穿些半旧改制的花样,做主又给添置了三套时兴料子的衣裳,叫小姑娘不要在过几日读书时连衣裳都落了墨兰几层去。
这事儿叫林栖阁知道了,又往盛紘面前洒了三滴美人泪。只是盛紘气冲冲来葳蕤轩指责王氏偏心时叫穿着半旧袄裙的明兰恰堵在门口。明兰一瞧便知道这个心眼偏到咯吱窝的便宜爹是为了什么来的,只甜甜地笑着说了几句话,便叫盛紘难得羞愧地扭身就走。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大娘子既借了些她这棵大树的荫蔽与她的小娘,她自不介意叫林栖阁栽个跟头。
转眼到了去学堂进学的日子,如兰自选了薄柿上襦,搭了今春新裁的荼白海棠双鸟下裳。同心髻上簪了几支绒花,不过是耳朵上的金丝缠花珍珠耳环看着贵重些。她与喜鹊二人路过后院,见明兰穿上了王氏替她新制得的那套酡颜襦裙,发饰素净简约,衬得整个人鲜妍明丽却不失于艳俗,一笑之间叫边上的花都黯然失色。
盛如兰早说你该穿些鲜艳衣服,瞧现在这样多精神。
盛明兰还要多谢五姐姐慧眼识珠,一眼挑中了这料子给我。
两姐妹一路亲亲热热地挽着手到了学堂。明兰见屏风后影影绰绰地坐着两个人正说话,一个是长柏,另一个像是那日拜会平宁郡主时见过的齐衡。又见墨兰已早早坐在第一排摆弄她从盛紘处新得的文房四宝,如兰冷哼一声,低声对边上的明兰恨恨地念叨。
盛如兰连一支笔都眼红得要撒娇卖痴管爹爹去要,真烦人。
明兰心知这是墨兰眼馋那日大娘子从王家舅舅那里得来转赠她们二人的好笔又借题发挥一番,顿时有些语塞。按说府里的笔墨都一视同仁地给三姐妹发了,这娘家舅兄的礼物自府里大家都有的,这是原是给如兰一人的,不过是如兰大方,见她那礼单里没有,便将自己得的分了她,好一起练字。墨兰这副眼热,什么香的臭的都要叫她占尽便宜的样子,实在是与林氏如出一辙了。
好在如兰一向心大,念叨一句便没了下文。明兰正欣慰,欲邀请她来暮苍斋尝尝她新制的汤羹。却见墨兰趁长枫进来的当儿婀娜娉婷地往屏风后去了。思及大娘子那日疾言厉色的一通警告,她拽了拽如兰的袖子。
盛明兰五姐姐,咱们要不要去拦着。别叫四姐姐犯了忌讳。
如兰脑子嗡得一震,想起墨兰前世胆大包天的那一场戏,便急急忙忙地和明兰一起一左一右地拽住了墨兰的袖子。墨兰被这二人拽的险些仰倒,忙扶住了屏风。
盛墨兰你们做什么!
盛如兰这话合该我问四姐姐才是呢。再往前一步,四姐姐便是私越屏风,欲见外男。你可曾把咱们家的声名放在眼里,可曾把祖宗家法礼仪规矩放在眼里。
明兰见她二人剑拔弩张,余光瞥见后头一个人影进来了,齐衡与长柏已经在位子上坐着,长枫前脚刚进来在拾掇东西,此人不知是谁但必是外男无疑,忙不迭地压低了声音。
盛明兰二位姐姐低声些,外人在场,咱们这样也不好看。
如兰知她有心提醒,便也不再揪着墨兰,扭头便走。
盛如兰哼,只需四姐姐一人规矩些,咱们自然就好看了。
墨兰本叫林噙霜撺掇得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但思及那日大娘子说的那几个结果,不由得脊背发凉,涨红了脸往位子上一坐,说不出话来。泼天富贵迷人眼,可明兰也罢了,凡事都要与她论个高低长短的如兰今日也往后缩,她亦有些恍然。若真能挣得个好姻缘又无伤大雅,这便宜她们能不往上凑?只是她素来觉得自己高出两个姐妹一头,今日反过来叫她们拿住了错处,不免更心绪不平,想要争回来些。
于是待彼此与学究见礼后,墨兰在课上处处要强,没有疑问都争先回答,引得长枫也满心不解,连连侧目。如兰有心叫她栽个跟头,也担心自己出言后激得她越发不知收敛,便没有开口,只是心里打定主意要借此事发挥一番。她趁学究扭头的功夫,对身后的明兰眨了眨眼。明兰笑着竖起一张纸,上头写着四个歪歪扭扭的字——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