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收拾的过程平平安安的过去了，待东西收好只剩下画布时，莉子松了口气，可这口气还没咽下肚里就发生了点小意外。

现在是春天，空气比较潮湿，厚涂上去的颜料是比较难干，但时间从莉子进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很久，雪奈原本以为它应该已经干了，便没有注意到边缘的角落，一个不留神手上沾上了鲜红的颜料。

红色的，偏暗沉的粘稠液体粘在了掌心上，像伤口干涸后留下的印记。

她不自觉地将掌心开合了两下。

这样的形状，这样的画面，雪奈觉得她好像闻道了铁锈的味道，浓郁的，带着硝烟滚烫的气息。

耳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爬行蠕动过地面的“窸窣”声，很恶心，她有点想吐。

手里的画板掉了下来，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啪嗒”的声响。然后，眼前的红色被一块柔软的白给遮住了。

棉纸湿湿凉凉的触感擦过掌心，女人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怎么这么不小心？”

翁鸣声骤然退去，鼻尖也只剩下栀子花清新的香味。

她又回到了人间。

雪奈眨了眨眼睛，眼前黑色的雪花慢慢被阳光溶解，她呆呆地看着女人温婉的面容出神。

阳光撒在她的身上，像给天使披上翅膀。

[好温暖。]

是与准给予她的安全感不一样的感觉，让人忍不住想要留念。

“好了。”

随着女人的话音落下，手心棉柔的触感也随之远去，水擦过的地方很快挥发，变得干燥。

雪奈下意识地拉扯住了莉子的手。

“莉子，学姐……”

莉子疑惑转头，“怎么了？”

她的手里还拿着沾了红色颜料的湿纸巾，正打将它扔到垃圾桶里就被雪奈给拉住了。

面对她疑惑的视线，雪奈松开了抓住她的手，说道：“不，没什么。就是谢谢你。”

闻言，莉子有些好笑地说道：“谢我做什么，只是件小事。”

她好像将这句感谢当成了擦手的谢意，但雪奈没有解释，她微笑着重复道：“可我还是要谢谢你。”

[你不知道刚刚你做了什么，可我明白。]

她将她拉出了噩梦的回忆，以阴差阳错的方式。

见她如此，莉子也没有再纠结这件事，画布最后是她来收好了的。

看着画上温馨的一家三口，她对着雪奈说道：“画得更有感觉了呢雪奈。”

“嗯。”

雪奈微微点头，她从不否认自己的进步，当然，也会正视自己的缺点。

她们共同的老师稻田英子曾和她说过，她在画景物的时候，画是很美的。窗外滑落的雨，静谧的星空，雪夜里寂静的夜晚，路灯下的长椅，在这些没有人的画面里给人一种安宁舒适的美好。

那是如空谷幽兰般的美，和她的人一样。

可画人却不一样，她画出来的人物没有灵魂。

明明动作也好，表情也罢，就连微笑的弧度都刻画得刚刚好，可就是因为太过刻板了反而带着一股匠气。

人，并非是一成不变的生物啊。

那天谈话到最后，稻田英子用雪奈看不懂的眼神凝望着她，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话：“雪奈，去多交几个朋友吧，交心的朋友，到时候，你自然会知道该如何画人的。”

未经人间的烟火，又怎能描绘出这盛世的景色。但那时，她不懂。

而今，短短半年她却明白了老师那句话的含义。她重新来到了人间，用一张昂贵的门票打开了她自己锁上的大门。

从此她画的人，便有了“灵魂”。

可那也是挣扎的，迷茫的孤魂，所以画里的温馨总显出几分奇异的空与诡来。

雪奈看着自己的画，突然就想到了她第一次见到莉子时，所捡起来的那张肖像画。

那是一张一家四口的长颈鹿肖像画，即使是黑白两色，却也给了她一种温暖，和睦而美好的感觉。

她很喜欢。

于是，她不禁开口问道：“学姐，你还有在画画吗？”

“嗯？画啊。”莉子回答着，边将画斜放着摆在角落，边说道：“虽然快要毕业了，可也不能松懈啊。以后我可还想做个艺术家呢~”

“那，还画动物吗？”

“没有哦，那个是毕业作业，现在在试着用油彩来画人像。”

“这样啊……那，我能看看吗？学姐的画。”雪奈问得很小心。末了怕人不同意，她还加了一句道：“我还没有见过学姐画人像呢，有些好奇。”

这副小心翼翼试探的模样，像极了莉子曾经在动物园园区里见到的那只兔子，浑身雪白的一小团，很可爱但胆子很小，偏偏又很亲人，被人摸的还时候耳朵还会一抖一抖。

将雪奈带入小兔子之后，莉子被自己脑海中的画面逗笑了，她眉眼微弯地回答道： “当然可以，下一次过来时，我再带给你看看吧。别嫌弃我画得不好哦~”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雪奈按下心底的情绪，当即就回答道：“当然不会。到时候无论是怎么样的画，我都只会说好看的。”

“哈哈，那我当真了。”

一说一答间，她们将能说的，这半年里发生过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虽然很大一部分时候是莉子再讲她生活中的趣事，而雪奈在听。可实际上雪奈却觉得，事情恰恰相反，她才是那个被“聆听”到的人。

她开口得少，说出来的话除了最近的画作，也就只有姬矢准可以讲讲，她没有说过自身。

而莉子也没有要求她一定要讲自己发生的事，并且在她几次无意中带出了姬矢准这个人时也没有打断她，而是将话题转了个方向继续接下去。

只因她发现，在说起这个新的监护人时，少女的眼里有了温度与光亮。

所以，雪奈往往等说完了才会发现，自己无意间已经道出了许多事情，而那些压抑着的情绪也似乎在这一一地倾述中被慢慢地磨灭了一点。

[被包容了啊……]

意识到这一点后，雪奈不自在地动了动指尖，想要抓点什么。

她有些无措，但是……

“嘛，原来都到这个点了，我也要回去了。”

斋田莉子看了看墙面上的时钟，时针与分针已经转到了下午的4点8的地方，她突然觉得她该回家了。

妈妈，爸爸和弟弟还在家里等着她。

她站起了身，微笑着和可爱的小学妹道别：“下次我再来看你吧，带上画一起。时间的话，我最近都有工作，但忙完这几天会有至少半个月的假期。到时候，只要你想我了，就给我发个消息吧，我一定会看到的。”

骤然听到这句话时雪奈还有些愣神，而就这么一会莉子已经道完别了，她朝她挥了挥手，“那么，再见。”

女人站在橙黄的光芒边上，一半的人影落到了黑暗里，雪奈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这幅画面，心中突然升起了不明来历的恐慌。

[不抓住的话，她会不见的。]她这么想到。

于是，雪奈抓住了她的手。

“学姐——”

柔软的手带着属于人类温度的体温，从掌心里传递过来，这是活着的温度。

“嗯？”

雪奈抬着头仰视着她，眼神与语气都很认真，“还请一路小心。”

原本见人如此严肃还以为她想要说些什么的莉子有些哭笑不得。

她讲自己的手抽出来，然后揉了揉少女柔顺的头毛，随后说道：“放心，我会的。等我到家了给你发条短信，你看这样行吗？”

少女还是固执地看着她，这是她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这样的一面。莉子有些无奈，她又道：

“我答应你会尽快完成工作，然后争取早点来按你，这样好不好？”

终于，少女点了点头，“嗯！”

“那，我就走了？”

“嗯。”

莉子向前走了几步，回头发现少女确实没有再拦住她的想法后，露出了个放松下来的笑容，她说道：“再见~”

这次，雪奈对着站在门口的她挥了挥手道：“再见。”

下一刻，女人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随着门“喀嗒”一声合上，雪奈不愿在莉子面前表现出来的情绪就开始悄然冒出头来。

[学姐她……真的是浮士德吗？]

[如果不是，我可以，或者有办法救下她吗？我能做到吗？]

[可如果是……]

不同于温暖的阳光，在阴影笼罩的地方自有一股寒凉的气息包围在身边，可这样的寒意比起难以忍受的恶心与厌恶感，却要好得多。

[那我也想要……抓住他。]

她看着滑动的门板上的光影，眸光浮动。

抚岚我的小雪花哦，到时候“人像”来了，记得说好看哦~（明示）

抚岚大家知道我说的是谁，对吧？一个下一章即将出场的人物。

抚岚小雪花，选择性乖巧。

抚岚以及……莉子那一个房间里的画作真的有点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