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没有窗户。时间在这里是停滞的,只有门外偶尔传来的、属于遥远世界的模糊声响,提醒着这里并非完全与世隔绝。空气里浮动着旧木头、灰尘,以及一丝孩子身上特有的、干净的皂角味。
这里曾是储藏室,现在,是他们的“家”——六岁的姐姐和五岁的弟弟,全部的世界。
姐姐身上,那件粉色的芭蕾舞裙已经有些褪色了,肩带因为反复穿脱而微微松弛。粉色,是妈妈裙子曾经的颜色,是记忆里最温暖的一块补丁。弟弟身上是一件同样款式、小一号的裙子,边缘磨起了毛球。他们相依着,坐在唯一的光源——一盏老旧床头灯晕开的光圈里,像两株在幽暗处紧紧缠绕的幼苗。
“爸爸不会再回来了,对吗?”弟弟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
姐姐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学着妈妈的样子,摸了摸弟弟柔软的头发。然后,她开始做那件“重要”的事——每晚都要重复的仪式。她小心地脱下自己的芭蕾舞裙,露出里面同样是粉色的小小内衣。弟弟看着她,眼睛在昏黄光线下显得格外大而认真。他也模仿着,脱下自己的裙子。
这不是游戏。他们的表情近乎庄重。
接着,姐姐轻轻推了推弟弟的肩膀,两人慢慢地倒在那张狭窄的旧床垫上。床垫发出疲惫的呻吟。姐姐在上面,弟弟在下面,姿势是他们记忆中父母曾经有过的轮廓的影子,被孩童的身体笨拙地临摹。
“该‘开车’了,男朋友。”姐姐小声说,低下头,寻找弟弟的嘴唇。这不是情欲之吻,而是两个被遗弃在孤岛上的灵魂,试图用唯一记得的方式交换温度和确认存在。唇瓣相贴,轻轻地摩挲,带着奶香和一点点泪水的咸涩。弟弟的手臂环住姐姐的脖颈,生涩地回应。吻,成了他们沉默的语言,诉说恐惧、孤独,以及对那份早已消逝的亲密的无尽渴求。
过了一会儿,弟弟的小手试探着,移动到姐姐后背,摸索着那排小小的内衣搭扣。他的动作笨拙而专注,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完成一项极其重要的任务。姐姐静静地等待着,呼吸轻缓。终于,“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搭扣松开了。这似乎意味着某个步骤的完成,弟弟松了口气,姐姐也好像完成了一次安抚。
他们没有再做更多,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更多。只是这样紧紧拥抱着,姐姐把脸埋在弟弟的颈窝,弟弟的手抓着姐姐散开的衣角。粉色的内衣像两片脆弱的蝶翼,覆盖着他们过早承担起沉重孤独的小小心脏。
“你会一直是我女朋友吗?”弟弟问,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和不安。
“嗯,一直。”姐姐的回答斩钉截铁,在这个除了彼此空无一物的黑屋子里回荡,成了最坚固的承诺,“睡吧,我在这里。”
灯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放大,扭曲,交融成一个分不清你我的、温暖的黑色团块。在这个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他们用从父母那里残存记忆碎片拼凑出的“爱”的仪式,彼此舔舐伤口,取暖求生。窗外的世界很大,但他们的世界很小,小到只剩下一张床,一盏灯,两条褪色的粉裙子,和两个以“男朋友”、“女朋友”相称、试图用稚嫩身躯重现一个“家”的轮廓的孩子。
门,始终紧闭。父亲,存在于遥远的“出走”一词里。此刻,此地,唯有他们。彼此的全部,彼此唯一的、不合常理却赖以生存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