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舞裙
小黑屋里唯一的光源是从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缕微光,刚好足够让六岁的莉莉看清她五岁弟弟艾利脸上那抹熟悉的期待。
莉莉踮着脚尖,从他们共用的衣柜深处取出那两件粉红色芭蕾舞裙。那是妈妈留下的——至少莉莉是这么告诉艾利的。事实上,她记不清裙子的来历,只记得从某天起,它们就挂在那里,像两片柔软的粉色云朵。
“今天该我了。”艾利轻声说,小手已经伸向那条小一点的裙子。
“不,我先选。”莉莉的声音带着她努力模仿的母亲式的坚定。她抱起大一点的裙子,熟练地套在头上。薄纱滑过她瘦小的肩膀,落在同样粉红色的内衣上——那也是从衣柜深处找到的,和裙子相配。
艾利没有争辩,只是安静地穿上另一件。他们曾为谁穿哪件争吵过,直到莉莉想起爸爸妈妈从不争吵。“相爱的人不吵架,”她说,于是他们不再争了。
穿好裙子后,莉莉牵起艾利的手,就像妈妈曾经牵着爸爸的手走向卧室那样。他们的小床靠着墙,上面铺着洗得发白的床单。
“躺下。”莉莉用轻柔的命令语气说。艾利顺从地躺下,粉色裙摆在他身下散开。
莉莉爬上床,小心翼翼地跨坐在弟弟身上,不让膝盖压到他。这个姿势她练习过很多次——观察父母卧室门缝下的影子,记忆那些晃动的轮廓。
“现在开车。”艾利提醒道,眼睛在昏暗中闪闪发亮。
莉莉开始前后轻轻摇晃身体,嘴里发出低低的引擎声。这是“开车”的一部分,虽然她不明白汽车和父母在床上做的事情有什么关系,但记忆中那些夜晚总伴随着父亲开车离家的引擎声。
摇晃几分钟后,莉莉停下,俯下身。“现在吻瘾。”她宣布。
这是他们最喜欢的部分。莉莉的嘴唇轻轻压在艾利的嘴唇上,像蝴蝶触碰花瓣。妈妈说过,吻是相爱的人分享的秘密。他们曾偷看到父母这样,在沙发上,轻柔地、久久地吻着,仿佛世界只剩下彼此。
“男女朋友都这样。”莉莉在亲吻间隙轻声说,重复着母亲生前的话。那时妈妈还健康,会把他们抱在腿上,讲爱情故事。“当你们特别特别爱一个人,他们就是你的男女朋友。”
艾利的手摸索着莉莉背上的内衣扣子。他的手指还不够灵活,解不开那些小钩子,但他坚持尝试,因为“爸爸帮妈妈解开”。
“为什么爸爸妈妈不回来了?”有一次,艾利在亲吻后问道,他的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大。
莉莉想了想,给出她反复构建的答案:“他们在做男女朋友的事,在很远的地方。但我们是彼此的男女朋友,所以没关系。”
这个答案似乎让艾利满意。他伸出手,轻轻抚摸莉莉脸颊,模仿着记忆中父亲对母亲的动作。
仪式通常持续到莉莉觉得“完成”了。她会从艾利身上下来,两人并肩躺在床上,手牵着手,粉色裙摆在床单上混成一片柔软的云。
“我们会永远这样吗?”艾利某天问道,他的头靠在莉莉肩膀上。
“当然,”莉莉回答,声音里有着超越年龄的肯定,“男女朋友永远在一起。”
然后她会开始讲故事——妈妈讲过的故事,加上她自己编造的部分。关于城堡、公主和骑士,但最重要的是,关于两个永远不会分开的人。
有时候,艾利会在故事中睡着,小手仍抓着莉莉的裙摆。莉莉则会睁眼躺着,聆听门外的寂静,想着爸爸离开那天说的“很快回来”,想着妈妈最后微弱的呼吸,想着这个世界只剩下这间小黑屋和里面两抹粉红色的影子。
但她不害怕。因为她有艾利,她的男朋友。艾利有她,他的女朋友。他们穿着父母的颜色,做着父母的事情,用稚嫩的方式重建了一个破碎的世界。
在舞裙的薄纱中,在轻柔的亲吻中,在笨拙的拥抱中,他们不是失去一切的孩子。他们是彼此的全世界——一个刚好能装进小黑屋的、粉红色的完整世界。
深夜,当真正的黑暗降临,莉莉会靠向艾利,低声说出仪式的结束语,那句话从妈妈那里传来,经过她的嘴唇,注入弟弟的梦中:
“我爱你,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