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走了？”江以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怀疑，“你怎么请走的？那个人是谁？”

“一个……对你过分关注的人。一个不懂得尊重界限的人。”陆之初的声音依旧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至于我是怎么请走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安全了。”他巧妙地回避了实质性的问题。

安全？江以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最大的威胁，此刻就在电话那头，用温柔的声音告诉她“安全了”？这比直接的恐吓更让人毛骨悚然！

“那个水晶瓶……”江以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愤怒，“是你的！那根头发……也是你拿走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

短暂的寂静，让江以的心再次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能想象出陆之初在电话那头，脸上可能浮现的那种专注而冰冷的表情，就像他在工作室里凝视那根发丝时一样。

“是的。”陆之初承认了，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愧疚，反而带着一种坦然的平静，“那是我的。那根头发……很美。像上等的丝绸，带着阳光和自由的气息。”他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欣赏，“我只是想……保存一份属于你的纯粹。在那个混乱的机舱里，你是唯一的光。你不觉得，美的东西，需要被珍视、被保护起来吗？尤其是在这个……充满污浊的世界里。”他的话语里透出一种近乎偏执的信念。

江以被他的话惊得浑身发冷！保存？纯粹？保护？他把她掉落的头发当成一件需要“保护”起来的物品？！这种扭曲的占有欲，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疯了！”她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拔高，“那是我的东西！你没资格拿走！更没资格把它放在那种……那种东西里！”

“资格？”陆之初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冷意，“美本身，就是最高的资格。它超越世俗的规则。就像最珍贵的艺术品，需要最完美的容器来承载它的灵魂。那个水晶立方体，是我能找到的……最纯净的归宿。”他的话语像裹着蜜糖的毒药，温柔的表象下是冰冷的逻辑。

“我不是你的艺术品！”江以几乎是吼了出来，全身都在发抖，“陆之初，你离我远点！再也不要靠近我！也不要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再次陷入沉默。

这一次，沉默的时间更长。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电流的嘶嘶声在耳边回荡。江以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压力正透过电话线弥漫过来，让她如坠冰窟。

“你害怕了。”陆之初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之前的温柔或平静，而是变成了一种低沉的、带着一丝了然和……隐隐兴奋的陈述句，如同猎手看着猎物在陷阱中徒劳挣扎，“是因为车库里的那张人皮？还是因为……那个叫齐千礽的警察告诉了你什么？”他精准地戳中了江以最深的恐惧。

江以的呼吸瞬间停滞！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

“恐惧会蒙蔽你的判断，江以。”陆之初的声音如同耳语，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低沉，“齐千礽看到的，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黑暗。他告诉你远离我，是因为他害怕。害怕你看清真相，害怕你……做出自己的选择。”

“真相？什么真相？”江以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真相就是，”陆之初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而冰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有些美，注定要付出代价才能被看见。有些污秽，需要用最极致的方式才能被……净化。”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奇异的柔和，“就像那张人皮。它曾经包裹着一个丑陋、肮脏、在黑暗中嘶吼的灵魂。而现在，它被剥离出来，套在纯净的载体上，穿上美丽的衣裳……难道不是一种升华？一种……永恒的艺术？”

轰——！

陆之初的话语像一颗炸弹在江以脑海中炸开！她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净化？升华？艺术？他竟然用如此平静、甚至带着欣赏的语气谈论着那场令人发指的剥皮暴行！他不仅知道，他甚至……认同？！或者，他根本就是参与者？！

巨大的恐惧和强烈的恶心感让江以几乎晕厥！她再也无法忍受，对着话筒嘶声喊道：“疯子！你就是个疯子！别碰我！永远别碰我！”她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挂断了电话！

手机被她像烫手山芋一样扔了出去，砸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

房间里死寂一片。江以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沙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睡衣。刚才那通电话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陆之初最后那些话，如同恶魔的低语，在她脑海里疯狂回响——“净化”、“升华”、“永恒的艺术”……

他不是旁观者！他绝对与“人皮俱乐部”有关！甚至，他可能比楚韵更可怕！楚韵的疯狂是外露的、歇斯底里的；而陆之初的疯狂，是内敛的、冰冷的、包裹在完美外壳下的极致扭曲！

就在这时，被扔在地上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江以如同惊弓之鸟，身体猛地一缩！

屏幕上闪烁的名字，这次是——**齐千礽**。

* * *

市局刑侦总队，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齐千礽站在巨大的案情板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楚韵的审讯无功而返，她的律师团已经开始施压。暗网“蝉”（Cicada）的帖子虽然嚣张，但狡猾地使用了多重加密跳板，技术科追踪到的几个源头都在境外，如同泥牛入海。何宏宇指甲缝里的特殊花粉，鉴定结果刚刚出来——是一种极其罕见的、只生长在特定高海拔阴湿环境的蕨类植物孢子，名为“幽影蕨”。这种植物在普通花市根本不可能出现，只可能存在于某些拥有特殊培育温室的植物园，或者……私人收藏家的珍稀植物温室里。

楚韵！她的别墅里就有一个规模不小的私人温室！齐千礽眼中寒光一闪，立刻下令对楚韵的住所进行二次搜查，重点就是那个温室！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急促地震动起来。看到是江以的号码，他心头一紧，立刻接通：“江以？”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声。

“江以！说话！你怎么了？！”齐千礽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从未有过的焦灼。办公室里的张月和宋卫迟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看向他。

“他……他……”江以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巨大的恐惧，“他打电话……来了……就在刚才……他……他说……”

“谁？！陆之初？！”齐千礽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锋，一股冰冷的戾气从他身上爆发出来！

“是……他……”江以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将刚才那通恐怖电话的内容，以及陆之初关于人皮是“净化”、“升华”、“永恒艺术”的扭曲言论复述了一遍。

每听一句，齐千礽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张月和宋卫迟听着免提里传出的只言片语，脸色也变得无比难看。

“……他还说……门铃不是他按的……水晶瓶不是他放的……但他看到了……他把那个人‘请走’了……”江以的声音充满了无助和极度的恐惧，“齐千礽……我害怕……他就在附近……他盯着我……”

“待在原地！锁好门窗！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开！我马上到！”齐千礽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月！通知技术队，立刻去江以家楼下！提取门铃、门缝所有可能的指纹、DNA、监控！宋卫迟！申请对陆之初的紧急布控！理由：涉嫌重大刑事恐吓及与‘人皮俱乐部’高度关联！我亲自去‘请’他回来！”

他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挂断电话，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大步流星地冲向门口，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雄狮！

“齐队，楚韵别墅那边……”张月追问道。

“让二组继续搜！重点查温室和‘幽影蕨’！”齐千礽头也不回，声音冰冷，“现在，我们的‘艺术家’先生，需要换个地方，好好聊聊他的‘永恒艺术’了！”

黑色SUV如同离弦之箭，撕裂沉寂的夜幕，咆哮着冲向江以家的方向。车内的齐千礽，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陆之初！他终于撕下了那层优雅完美的伪装，露出了獠牙！而这一次，齐千礽绝不会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 * *

城市的另一端，陆之初站在工作室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流动星河般的璀璨夜景。他刚刚结束与江以的通话，手机被他随意地放在冰冷的黑色工作台上。

他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挫败的表情，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满足的平静。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意味深长的弧度。

窗玻璃上，映出他完美的侧影，也映出他身后那张宽大的工作台。工作台上，除了那个装着江以发丝的水晶立方体，此刻还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巴掌大小的、造型极其扭曲怪诞的铜制雕像。雕像的主体是一个痛苦蜷缩的人形，但四肢和躯干却呈现出非自然的拉伸和缠绕，仿佛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扭曲、重塑。雕像的表面布满了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诡异纹路。

陆之初的目光，越过城市的光影，似乎投向了某个遥远的方向。他的指尖，隔着冰冷的玻璃，极其轻柔地描摹着窗外灯火的轮廓，动作专注而虔诚，如同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

“恐惧……”他低低地呢喃出声，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工作室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也是美的一种形态呢……江以。纯粹的，未经雕琢的……战栗之美。”

他缓缓转过身，幽深的目光落在那尊新出现的扭曲铜像上，眼神里翻涌着一种冰冷的、近乎狂热的创作欲。

下一个容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