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漫过书坊院墙时，柳梦的小女儿阿棠正踮着脚，把写满字的红绳系在海棠树的枝桠上。红绳上挂着十几张小纸条，有江南孩子寄来的“今年学堂的海棠结了三串果”，有草原牧民写的“阿古拉婶子用海棠果干熬了新酱”，还有沈砚刚题的“岁岁海棠，年年相逢”。
“娘，这些红绳会像风筝一样，把话带给远方的人吗？”阿棠仰着小脸问。柳梦蹲下来，帮她拂去发间的海棠叶，目光落在两株早已枝桠交错的海棠树上——北疆海棠的绯红果实坠在江南海棠的粉白花枝间，像一串串挂在枝头的灯笼。“它们不用风筝，”柳梦指着树干上交错的纹路，“你看，这两棵树的根早就缠在一起了，远方的消息会顺着根须，悄悄传过来。”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熟悉的马蹄声。巴特尔的儿子骑着马赶来，手里捧着一个牛皮袋，里面装着草原的海棠花籽和一张泛黄的纸。“阿爸说，这是当年额吉留下的海棠养护方子，现在交给阿棠，让她接着照顾海棠树。”他把牛皮袋递给柳梦，又从怀里掏出一个木雕小盒，“这是草原木匠照着当年额吉的银饰做的，上面刻着江南和北疆的海棠花。”阿棠接过小盒，打开就看见一枚海棠花形状的木牌，一面是草原的羊群，一面是江南的乌篷船。
十月底，书坊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当年跟着老人来北疆的江南小男孩，如今已是眉眼清俊的少年。他背着画板，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是江南的海棠叶书签和一瓶桂花蜜。“爷爷说，今年江南的桂花开得早，让我把桂花蜜带来，和北疆的海棠果酱拌在一起，是最好的秋味。”少年蹲在海棠树下，拿出画板开始写生，笔下的海棠树既有北疆的苍劲，又有江南的婉约，枝桠间还藏着一个小小的红绳结，正是阿棠刚系上去的那个。
大雪封院前，柳梦和沈砚按照老人的嘱咐，在海棠树根旁埋了一坛海棠酒。阿棠把自己画的海棠花贴在酒坛上，还歪歪扭扭地写了“等阿公来喝”。老人这年冬天染了风寒，没能如约北上，却托人寄来了一床江南的蓝印花布棉被，被面上绣着两棵缠绕生长的海棠树，边角处还有一行小字：“树在，约定就在。”
转年四月，海棠花盛开时，老人的身影终于出现在院门口。他比去年消瘦了些，却依旧精神矍铄，手里拄着一根海棠木拐杖，杖头刻着一朵绽放的海棠花。“走不动远路了，就坐船来的，”老人坐在海棠树下，接过阿棠递来的海棠茶，“江南的海棠树也老了，孩子们在它旁边种了一棵小的，说要像北疆的这两棵一样，让它们做伴。”
花籽节那天，书坊的院子里比往年更热闹。江南来的少年带着一群孩子，在海棠树下搭起了画架，教大家画南北合璧的海棠花；草原的牧民们带来了新做的海棠挂毯，上面绣着阿棠系红绳的模样；柳梦和沈砚则把埋了一冬的海棠酒挖出来，开坛时酒香混着花香，引得众人纷纷驻足。
阿棠拿着当年额吉留下的养护方子，站在海棠树下，给孩子们讲两棵海棠树的故事。风一吹，花瓣落在她的发间，也落在老人的拐杖上。老人看着缠绕生长的海棠枝桠，忽然说：“其实不是我们在守护海棠树，是海棠树在守护我们的约定。”
多年后，阿棠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姑娘，书坊的海棠树也越发繁茂，它们的根系早已在地下盘根错节，分不清哪是江南的根，哪是北疆的根。每当春天来临，阿棠都会像当年的柳梦一样，在枝桠上系满红绳，上面写着来自各地的消息——有江南的海棠果熟了，有草原的海棠花开了，还有远方的人说，他们也种了一棵海棠树，等着和书坊的海棠花遥遥相望。
风穿过海棠树荫，带来了岁月的温柔。阿棠摸着树干上交错的纹路，忽然明白，那些跨越南北的约定，早已像海棠树的根系一样，深深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在时光的土壤里，开出了永不凋零的花。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