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书坊的海棠树率先抽了新枝，嫩红的芽苞缀在枝头，像撒了把细碎的胭脂。阿棠刚把熬好的海棠果酱装进瓷瓶，就听见院外传来熟悉的铜铃声——是其其格牵着小马跑来，马背上驮着个布包，里面是草原新晒的奶干，还裹着几片刚摘的沙棘叶。“阿姐，江南的信！”其其格从怀里掏出信封，信封边角沾着点江南的绿泥，还夹着一片半干的海棠新叶。

拆开信，里面是江南孩子们集体写的字，歪歪扭扭却格外认真：“我们种的北疆海棠苗长到膝盖高啦！老师说等夏天开花，就拍照片寄给你们。”信纸最后，还画着个小小的火车，车厢里装满了海棠花，旁边写着“暑假要坐火车去北疆看海棠！”。阿棠把信贴在胸口，抬头看见新种的海棠苗也冒出了第二片叶子，嫩得能掐出水来，叶片上的纹路，像极了信里画的火车轨道。

端午前，江南的邮差又送来个大包裹，打开一看，是满满一篮江南的粽叶，还有孩子们亲手包的海棠蜜粽。粽叶裹着清甜的香气，咬一口粽子，糯米里混着海棠的甜，还有江南的水汽。其其格吃得嘴角沾着蜜，举着粽子跑到海棠树下，把剩下的粽叶挂在枝桠上：“给海棠树也尝尝江南的味道，等它开花了，要结甜甜的果子。”

六月的风带着热意时，书坊的两株老海棠终于开花了。粉白的花瓣堆在枝头，风一吹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铺成薄薄一层花毯。江南的孩子们果然坐着火车来了，领头的小姑娘还是背着那只绣海棠的书包，只是书包里多了个小相机，见了海棠花就跑过去拍照，快门声和铜铃声混在一起，像首热闹的歌。“阿棠姐姐你看！”小姑娘举着相机跑过来，屏幕里是新种的海棠苗，苗上竟也开了朵小小的白花，“它知道我们来，特意开花啦！”

那天傍晚，众人坐在海棠树荫下，阿棠煮了海棠茶，其其格端出奶干，江南的孩子们分享着带来的桂花糖。老人的孙子也来了，手里捧着本新装订的册子，里面贴满了这些年的照片——有江南的海棠苗，有北疆的海棠花，还有孩子们在两地海棠树下的笑脸。“爷爷要是看见，肯定高兴。”他摸着册子上的海棠贴纸，眼里泛着光。

入秋后，新种的海棠树结了几颗小小的海棠果，青中带红，像挂在枝头的小灯笼。阿棠把果子摘下来，和江南寄来的海棠干一起泡成茶，茶香里既有北疆的醇厚，又有江南的清甜。其其格则把海棠果分给草原的小伙伴，教他们用果子染布，染出的布带着淡淡的粉，像海棠花落在布上的痕迹。

冬至那天，书坊的玻璃窗上结了冰花，阿棠在屋里整理旧物，忽然翻到祖父手札里夹着的一张旧照片——是年轻时的祖父和柳梦，站在刚栽下的海棠树苗旁，两人手里都拿着颗海棠籽，笑得格外灿烂。窗外，其其格正和江南来的小客人一起，在新种的海棠树下堆雪人，雪人手里拿着用海棠枝做的拐杖，头顶还戴着用海棠果串成的小帽子。

铜铃铛又响了，风把铃铛声送进屋里，混着孩子们的笑声。阿棠把旧照片贴在新的手札里，在旁边写下：“海棠树又长了一岁，江南的苗、北疆的花，都在时光里扎了根。原来最好的约定，从不是停在过去，而是让每一代的人，都能在海棠花香里，遇见彼此的牵挂。”

雪还在下，落在海棠枝上，却盖不住枝头那几颗待放的芽苞——它们正悄悄积蓄着力量，等明年春风一来，就会绽放出新的花，把这份跨越千里的约定，再续上一年又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