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时,江南的邮差踏着新绿而来,不仅带来了明前的新茶,还捎来一封叠得整齐的信笺,信封上画着小小的海棠花,是江南孩子们的笔迹。阿棠拆开信,里面夹着一张拓印布,布上拓着江南新抽的海棠芽,旁边用彩线绣着几行小字:“阿棠姐姐,我们种的海棠树也发芽啦,和北疆的一样绿!”
信末还附着一张画,画里江南的海棠树下,孩子们正围着一位白发老人,老人手里拿着的,正是当年柳梦姑娘留下的那本旧诗集——是江南的孩子们特意寻来,请家乡的老秀才题了字,要寄给北疆的书坊。
阿棠把拓印布挂在书坊的墙上,和去年绣的叶脉布并排挂着,一芽一叶,像是时光在布上生了根。她又找出祖父留下的旧书架,把那本诗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放着其其格阿爷做的铜铃铛,风一吹,铃响伴着书页轻晃,像是有人在轻声念着江南与北疆的故事。
清明前后,草原上的草渐渐返青,其其格带着草原的小伙伴们来了,竹篮里装着新晒的羊毛,还有用草原野花染的彩线。“阿棠姐姐,我们给海棠树做个新的风铃吧!”孩子们围在树下,用江南的竹篾编骨架,用草原的羊毛做流苏,再把去年剩下的海棠干串在上面,风一吹,流苏轻摆,海棠干碰撞着发出细碎的声响,混着铜铃的清脆,成了书坊最特别的春声。
没过多久,江南的孩子们也如约而至,这次他们带来了家乡的海棠花籽,还有绣着海棠纹的帕子。阿棠带着孩子们在书坊周围又种了几株海棠苗,江南的花籽埋在北疆的土里,孩子们蹲在苗旁,用小石子围出小小的圈,“这样海棠苗就能快快长大,以后这里就会有一片海棠林啦!”
夏日的午后,书坊的海棠树荫越发浓密,阿棠搬来竹椅,孩子们围坐在树下,江南的小姑娘念着诗集里的句子,其其格则用草原的故事讲给大家听,偶尔有风吹过,花瓣落在书页上,落在孩子们的发间,连空气里都带着海棠花的甜香。路过的行人常常停下脚步,有的进来讨一杯海棠茶,有的坐着听一会儿故事,书坊渐渐成了北疆小城里最热闹的地方,也成了江南与北疆牵挂的落脚点。
秋分时节,新种的海棠树第一次开花了,虽然只有零星几朵,却开得格外娇艳,粉白的花瓣映着蓝天,像缀在枝头的小月亮。阿棠和孩子们一起,把这几朵花做成了干花,夹在信里寄给江南的老人,信里写着:“北疆的新海棠开花了,等明年,一定开得更旺,就像我们的约定,一年比一年暖。”
冬至的雪又落了下来,书坊的玻璃窗上,孩子们画满了海棠花,有的带着江南的烟雨,有的沾着草原的雪花,还有的画着两个手拉手的孩子,一个穿着蓝印花布衫,一个裹着羊毛披风。阿棠煮了海棠果酱,盛在柳梦留下的瓷盘里,孩子们围着桌子,一口果酱一口奶酒,笑声在雪夜里格外清亮。
其其格的阿爷又来了,这次手里拿着一个新的木盒,里面是两串铜铃铛,一串刻着江南的海棠,一串刻着北疆的海棠,铃铛的挂绳是用江南的丝线和草原的羊毛缠在一起做的。“把这两串铃铛,一串系在老海棠树上,一串系在新海棠树上,这样不管是老时光还是新日子,江南和北疆的牵挂,都能连在一起。”
阿棠接过铃铛,小心翼翼地系在树枝上。风一吹,四串铃铛一起作响,老的醇厚,新的清亮,像是跨越了几十年的时光在对话,又像是江南与北疆的海棠,在风雪里互相问候。
雪地里,孩子们又堆起了雪人,这次的雪人手里,拿着的是用海棠干串成的项链,脖子上挂着拓印着海棠叶脉的布片。阿棠站在雪地里,看着漫天飞雪落在海棠枝上,落在孩子们的笑脸上,忽然觉得,祖父和柳梦当年的约定,从来不是一句简单的承诺,而是一颗埋在时光里的海棠籽,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心里发了芽,开了花,结了果。
等明年春风再吹进书坊时,新的海棠芽会冒得更旺,新的花籽会埋进土里,新的拓印布会挂在墙上,新的铃铛会在风里作响。而江南与北疆的牵挂,会像海棠树的根脉一样,在时光的土壤里扎得更深,长得更旺,把这份甜与暖,一代又一代,永远传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