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历史的车轮在某些轨道上,沉重而固执。
战争尚未停止,萧毅却得了不治之症,时日无多。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但萧毅却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平静,严令封锁消息,不让其他人知道。
这一次,她就在他身边,清醒地见证他得知自己命不久矣后的过程。
她看到了他最初的震惊与茫然,看到了他是如何背负着这沉重的负担,如何一边呕心沥血地指挥作战、稳定军心,一边独自对抗着病魔的侵蚀和死亡的逼近。
她不再只是从史书或谢之则口中听说,而是真切地感受着他的坚强与脆弱。
烛火昏黄,在军帐内投下温暖而摇曳的光晕。
白日里激烈的战事与沉重的军务终于暂歇,帐内是难得的宁静。
萧毅已卸下厚重的铠甲,只着一身黑色的里衣,靠在榻上,低下头,看向怀里的人。
慕雪薇也换下了白日里便于行动的简便衣裙,穿着一身质地柔软的月白寝裙,长发如瀑,头轻轻靠在他宽阔的肩上。
帐外偶尔传来巡夜士兵整齐的脚步声,更衬得帐内这一方天地静谧安然。
感受着怀中人的温软,萧毅白日里强撑的精神渐渐松懈下来,他微微偏头,下颌几乎触到她的发顶,温声道:
萧毅阿楹,你怕吗?
两个人并肩坐着,萧毅搂着她,她靠在他的肩膀上。
慕雪薇怕什么?
萧毅怕我…突然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意思显而易见。
她微微仰着脸,没有直接回答怕或不怕,而是抽离其中,陈述道:
慕雪薇世上有很多种死法,有一瞬间的,来不及反应,戛然而止;也有漫长痛苦的,一点一点被耗干,清醒地看着自己走向尽头。
慕雪薇眼神有些悠远,想到了很多,想到了自己,想到在暗河的生活。
慕雪薇我见过很多人死。
慕雪薇有人为了一口吃的,死在争斗里;有人为了一个念头,死在坚持中;有人糊里糊涂,死在不知名的角落;也有人轰轰烈烈,死得天下皆知。
慕雪薇但无论哪种死法,本质上,都是一样的,眼睛一闭,万事皆空,留下的,不过是旁人的记忆,了不起,还有史书上的几行字。
慕雪薇所以,怕或不怕,其实改变不了什么。
慕雪薇该来的总会来,我们能做的,无非是在来之前,把手头该做的事做好,想说的话说了,尽量让自己少留点遗憾。
萧毅久久没有说话,凝视着她,卸下军甲的他,少了那份杀伐决断的凌厉,眼中涌动的情感更加无所遁形,缓缓吐了口气道:
萧毅说得对。
萧毅怕或不怕,都改变不了什么。
人总有一死,他这一路,杀人也救人,毁城也建城,是非功过,便留与后人评说,至于这结局何时到来,以何种方式,尽力而为,问心无愧便是。
萧毅低头,将脸埋进慕雪薇馨香的颈窝,手臂将她环得更紧,慕雪薇也安静地回抱着他,感受着彼此透过单薄寝衣传来的真实体温。
萧毅忽然想到什么,忍不住松了松手,一本正经地问:
萧毅可如果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