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都站在自己的厢房外的廊下,怔怔地望向本来要作为他和乐嫣的新房,那一片院落的方向。
和亲的旨意下了之后,工程也停了下来。
少了木匠和泥水匠、花匠的吆喝来去,皓都从来没有发现,夏末的长安竟然可以如此安静。
「小郎君。」家仆上前,拱了拱手问安。「小郎君今日不当值,是不是在家用晚膳?」
「……」过了好半晌,皓都才收回目光,垂下双眼。「不用了。」
「是……」家仆琢磨了一下。「小郎君这是要出门?」
「……」皓都转身回到房间。「不饿。」
「……是。」家仆再次拱拱手,识趣地离开,不再追问。
这段日子总是这样。
小郎君若是不出门当值,便是成日地关在房里,一点声响没有;或是像这样杵在廊下出神,不知道想些什么。
虽然面上总是冷冷的,听说在外面也是做些刀头舔血的活计,但是皓都对下人并不呵斥打骂、颐指气使,冷淡但从不粗暴失礼,因此即使家仆们都知道皓都原不是郎君亲子,也还是真心侍奉。
公主和亲的消息对小郎君是个很大的打击,但是他们身为下人,也实在做不了什么,唯有更加尽心服侍,不打扰、少打听罢了。
「皓都这几日如何?」
「……郎君。」家仆回过神来,急忙拱手行礼。「小的走神了,没看见郎君在这儿,还请郎君赎罪。」
「没事。」杜如晦的目光越过家仆,望向皓都房间的方向。「皓都这几日如何?」
「……」家仆犯了难,但是想了想之后还是决定据实以告。「小郎君不当值的日子,也不像之前还出门逛逛,或是在院子里练剑,现在不是关在房里,就是对着……对着后边那片院落出神。」
「我看他最近清瘦了不少。」杜如晦的眼中掺入了担心。「我平日里也忙,你们看着他怎么样?」
「回郎君的话,」仆人拱拱手,像是不吐不快。「之前擂台比试的伤才养好呢,现在又因为和亲的事……」
「本来小郎君就对吃食不甚上心,现在又更粗疏了。送去房间的膳食多半就只动了几筷子,有时候根本是原封不动又拿回来了。」
「这……如何是好。」杜如晦深深叹气。「亲事没了,伤心是难免的,但是也不能糟蹋自己至此呀。」
「小的斗胆说一句,」家仆深深弯下腰去。「恐怕要请郎君出面,请公主下降,劝慰小郎君才好。」
「莫要乱出主意。」杜如晦皱眉。「公主何等金尊玉贵,又是即将大婚之人,如何能再与……再与皓都有牵扯。」
他怎会不知道,现在只有永安公主还能让皓都听话?
但是,若是公主的出现,只是让皓都更难割舍、更不愿死心呢?
每个人都有抛不下的执念。
皓都的执念无他。
连自己的命有时候都不甚在乎的皓都,唯有永安公主是他过不去的坎、渡不了的劫。
「小的自然明白,不好请公主纡尊降贵。」
「只是小郎君再这样下去,不要说身体吃不消,」家仆压低了声音。「这颓唐的样子,办的却又是宫里的差,万一哪一天出了什么岔……」
「休要胡言。」杜如晦瞪了仆从一眼,却也无法否认,皓都的萎靡确实不能再持续下去。
「是小的逾矩了。」
杜如晦挥了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却站在走道上。
莫非……真要请公主来劝诫皓都吗?
陛下已经告诉他,皓都直闯御前陈情的内容……先是殿上失仪,接着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若是现在又请公主移驾,还不知道皓都悲愤郁结之下会做出何等事来。
若是伤了公主……杜如晦摇摇头。
「郎君,」
负责通传的门房小厮来到他面前。「宫里来了人,说是公主的侍女。」
「公主的侍女?」
「是,说是叫做安柔,求见小郎君。」
「先请到前厅吧。」
「是。」
杜如晦又望了望皓都的房门,无声地叹息之后往前厅会客。
「奴婢安柔,」待杜如晦在正中央的椅子上安坐,少女便福下身去。「拜见侍中大人。」
「安柔姑娘免礼。」杜如晦微微一抬手。「可是公主有什么吩咐?」
「殿下近日忙着和亲的准备,有段时间没有考察农桑了,」安柔顿了顿。「所以遣奴婢来问问,皓统领明天可否陪公主出宫。」
「皓都明日……」
「回郎君的话,」管家在旁边轻声提醒。「小郎君明日休沐。」
「……」杜如晦想了想,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让儿子和公主相见,再生枝节,却又实在心疼儿子日益消沉,郁郁寡欢。
罢了,罢了。皓都的心病,也唯有公主,才有一点开解的可能。
「……若是皓都明日休沐,」杜如晦缓缓开口,示意管家。「你便带安柔姑娘去问问吧。小子有什么安排,我也不清楚。」
「是。」管家拱拱手,又转向安柔。「安柔姑娘,这边请。」
「多谢侍中大人。」安柔福了福身子,跟着管家出了前厅。
To be continued.